第3根蜡烛。
等得门庭花反复开了好几次,媒婆石娘终于踏进我的家门,其间听到你病倒了,心中很是着急,偷偷去看望你,你已经变成纸片人,你说病好了就来提亲,我等着,数着一二三四五,今天,石娘的‘哎呦喂’声总算对准了我家大门,媒婆上脚如喜燕盈门,我心大欢,爹娘也出门亲迎。泡上好茶,备软点心,不敢怠慢,她是人间草头月老,落户在这里,掌管一代人的姻缘,石娘美言,姑娘好嫁,小伙好娶,我的红绳头就掐在她手中。
爹让了主位,坐在客座相陪,石娘盘上腿,说着:“王老哥家都是实诚人家,大妹子我就不拐弯抹角扯闲篇,直说吧,今天来呢,是给财家老小子提亲,相中你家丫头了。”
爹请茶给石娘,有话说“那小子,倒是够老实。”
我笑笑,爹啊爹,你是不知,你闺女的身体已被他看个精光,闺女身上的毛都被数出个数目。
石娘见爹有高评,如簧巧舌迎合起来“大妹子做了这么些年的媒,虽说在其中得了钱财二字,但也绝非只为钱财而行,我石娘可从未因谁家给的钱多而乱拉媒说线,本着好姑娘配好小伙子的原则行事。这男女有合相,石娘我才应着去说媒,财家老小子确实是个老实人,这不才找王老哥你这老实人家的姑娘嘛,小子是过日子的人家,咱们姑娘也是能持家之人,天造地设,王老哥。”
我听见爹嘶了一声嘴,问说道:“嘶,我听说那小子病了,也不知道什么病,好了没有。”
石娘甩手绢,笑着嘴,嘴里像有一捧炒豆,噼里啪啦说,“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能有什么病,想大姑娘的病呗,嘿嘿嘿,财爷家都是知道的,虽说是这个时代,但人家还是首户,给的彩礼当然也是阔气,我念你听听王老哥,两匹马,三头牛,五个羊羔,一头驴,缝纫机,自行车,鸡蛋十筐,补布十尺,外加两百块钱,你听听,你听听,哪里是娶姑娘媳妇啊,这等彩礼,是娶公主格格呢,嘿嘿嘿,春英丫头嫁过去,有得享福了,财家小子的病,王老哥你就真别担心,我看得准,不是大病,结了婚保准好,第二年两人就能给你抱回个小人来。”
我看见爹脸色不好,我开始担心,担心爹的话,爹吞吞吐吐的说:“这,我说,这事,是样我的姑娘给财家冲喜?”
石娘的脸色也变了,喘了口气,声音失去了热闹,说:“我说王老哥,你是听说他要病死了?还是听说他得了绝症?那都是没有的磕,听外人风言语,你倒是不信了大妹子?这桩婚姻可是可遇不可求,过这村没这店,王老哥你和这样人家结亲家,利不在眼前,在往后,丫头嫁过去,今儿后稀稀拉拉拿回娘家的东西,都够你和嫂子肥吃肥喝过好下半辈子了,这账王老哥能算明白吧。”
我看见爹笑了,我心里一乐。
我是开心的,女孩总归如此,但这一步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有好有坏,好坏当然取决嫁入谁家,显然我嫁的是好的、称心的,所以我开心的忘记新郎,只身融进欢闹中,未察觉到他的变化,直到安静下来,酒席上的人散了,天黑了,屋子里只剩我和他时,一百根蜡烛点燃照亮你我,在跳动地火苗影子里,我看到你阴郁的轮廓。
只有你和我的屋子是那样红,但喜庆氛围为何感染不到你?
只有你和我的屋子是那样红,但你为何在喜庆氛围之外?
只有你和我的屋子是那样红,但你为何不来不享用喜庆氛围?
我感到羞耻,我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在新婚的欢喜中,我感到失落,你似乎背叛了今夜良辰,我在想,又好像没在想,但又尽力做着,我亲手脱下自身衣服,第一次正面坦露,倒是如此害羞,我与你之间少了一层阻隔,这层阻隔是一道墙,这道墙叫羞耻。双手也遮不住的‘青春年华’,随着不可阻拦而紫红万千,提着心脏,我数着一二三四五,终开口:“我是你的妻子了。”
“嗯。”你的回应似三九天的霜,掩杀红情绿意。
我数着一二三四五,再次面有羞耻的开口,“你现在想怎样,就可以怎样。”
你的一只手伸向我,我等待着它的抚摸,是额头、肩膀、手、屁股、脚?管是哪里,只要你有举动,你尽可放肆,甚至可以变态。
但没有,你使它停下来。
数着一二三四五,你依然没有使它放肆,原来你伸过来的手只是样我看你手掌上那块被红光藏起来的红布,它完全沉浸在烛光火红一片海中,与此相融,样肉眼难以找寻。你拨开它皮囊,里面一颗小参,你讲起它的秘密,我耐着性子听完,不,还没等听完,我就剥开了你的皮囊,看见丝尽沉灰的躯体,一百根蜡烛上的一百个火苗不跳了,屋子不亮了,我听到你最无力的最后讲话‘我想,我到这,也就死完了’,逐渐的,逐渐的黑了,黑了,看不到你了,黑了,全都黑了。第3根蜡烛熄灭。
【小红孩说,“我听见王春英的请求,她请求蜡烛不要全部熄灭,她在突然来临的黑暗中,寻找小地主新房里的红光,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她已感受不到自身肉体的存在,似在意识中苟且,于昏厥与浅睡眠间徘徊,而黑暗的深处更是沉眠,她不想置身那里,所以试着动动手指来唤醒肉体,她想回到那个尽是红光的屋子,她想回到小地主身旁,但灵魂的归处却是痛苦的身躯上,三个老女人正奴役着她的四肢。”】
第5根蜡烛。
三个老女人正在奴役着我的四肢,这都是为了样新丈夫讨好我的身体,新丈夫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很吃力,又很强壮,我的身躯像掉进了花椒汤里。我很痛苦,不想在这里,想找回我和小地主的新房,还有那一片红光,如果灵魂能再次离开,即使进入深处更是沉眠之地我也愿意,只要脱离这里。
我数着一二三四五,它果然听见了祈求,我再次进入了黑暗中,也许这里是白色,当然这里也可以是五光十色,但我只想回到尽是红光的世界,我寻找红色的影子,终于在想中找到了一星半点红,我用想着的行动方式说来到就来到一星半点红的那里,结果大失所望,红,只是媒婆踩窜出鞋壳的一节红鞋垫子。
最终在黑暗的某处,她从意识中苏醒,寻找红色的影子,终于在‘想’中找到了一星半点红,我用想着的行动方式说来到就来到一星半点红的那里,结果大失所望,红,只是媒婆踩窜出鞋壳的一节红鞋垫子。
红鞋垫子像在夜里抖着翅膀的蝴蝶,在黑黢黢中尤为扎眼,媒婆胯扭得越放浪,它飞舞地轨迹线越欢畅,像心电图波痕,在黑板上首尾追随,忽然两根细腻的手指掐住蝴蝶命脉,红蝴蝶挣扎中被收入鞋壳,媒婆一脚后跟将它踩死,这时我听见有人讲话,谈话于夜间,我想内容多是不光彩的,光彩永远璀璨在太阳下,寒颤终究收藏在黑夜里,我看见背着媒婆躲在门后哭泣的人,一串串水珠子挂在脸颊,那个人就是我,她就是王春英。
哭泣的她、也就是我,站在门口搓手指,搓掉一层皮还在用力搓,指尖红得发亮,像削了皮地胡萝卜。我看见父亲对着媒婆彻心长叹,父亲言语间句句皆透着对她、也就是我的嫌弃,因为她与小地主不光彩的婚姻,玷污了王家纯洁的门楣,王家的门,门里的风,风是无孔不入的,很快‘王家女子嫁的男人他不留后’这场风暴将在村子轰轰烈烈此起彼伏地掀起,不留后是对祖宗的大不敬,羞得是两家先人,流言蜚语、冷嘲热讽会围绕两家一百年,甚至在一百年后还会被人口头兴乐当故事传颂,父亲眼中家风门楣高于一切,父亲不会任由外人对王家指指点点,哪怕这个指指点点的目标是财家,王家只是受到牵连甚至是该被同情的一方。
流言风暴将至,我看见父亲正与媒婆洽谈阻拦办法,但在不够聪明的两个脑袋里看不见办法的萌生,最终只能选择让我、也是就站在门口搓手指的她再嫁,嫁入另一家,与财家测地撇清关系,流言蜚语也就就此和王家无缘地擦肩而过,王家门楣将再次高高亮起在太阳下。
她知道为什么连母亲都要回避的场合父亲竟然准许她在门后偷听,因为屋里父亲和媒婆交谈的内容,就是父亲要对她表达的一切,样她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无须再次与她复述,屋子里对她的审判,就是一张已经画了押的令状。
“英子,进来。”
父亲在呼唤,我看见她走进屋,虽拖沓着脚步,但还是不敢违抗父命。
我看见媒婆站起身,用鞋底磕了磕烟袋锅,贴上身去,吸溜一声,狠狠地嗅着她身上味道,眯着眼中陶醉说道:“干干净净,白白嫩嫩,我能闻道,是新鲜的味儿。”
我看见她因媒婆的口气喷在脖子上而打激灵,肌肤的敏感反射,也正说明她身体的清白。
我听见媒婆对她说:“姑娘,这事不愿咱们,财家不留后,你还能守着他过一辈子不成?但事怕人传,传来传去啊,咱们也坏了,还是尽早和他们断了关系,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不愁婆家,大娘这正好有一个人选,虽说家境不是很殷实,但小伙子长得大大方方,身体也是一顶一的好,就是李姑奶的亲侄儿,我们村里的小会计。知道咱们委屈了姑娘你,你这粉妆玉砌的人物,应该对应个大户的婆家,但话说回来,姑娘,虽说你还是黄花闺女,但咱们这回到底还是个二婚,男方能接受这事,你啊,就委屈委屈嫁了吧。”
“没什么可委屈了,命,就得认!”我听见父亲对她说。
她低头搓着手指,指纹被搓花了,现在像冬天房檐下的冰溜子。我知道她心里有背叛感,背叛了与小地主的婚姻,她心不甘情不愿,但背后威严的父亲就是天,决议已定,没有商榷余地,也不会给她反驳机会。
我看见父亲走出屋,一股倔强风关上了门,媒婆拉上窗帘,用几十岁的纤纤玉手滑向她的后腰,嘴里说着,“大娘我虽然能闻出你的干净,但还得要验证清楚不是?出了岔子,谁也不好。”
我看见她腰上有媒婆的十根手指,十根手指细嫩程度与媒婆年级完全不符,白嫩得像蚕幼虫,且指肚饱满,关节灵活,似乎得到过长年的特殊护理。我看见这比少女还要润滑还要纤细的十根手指,抚摸在她腰间梨涡里,此时两个人就像在交谊舞,她退一步,媒婆跟上一步,白嫩的手指头继续向下滑,形成一张网,由下完整地兜住她两瓣屁股,媒婆半蹲下身,用脸颊摩擦她肚皮,媒婆的五官都在陶醉,一个老女人对年轻女子身体的贪婪。
媒婆有十根非常灵活的手指,且白嫩胜少女,十根手指会按穴,按得她秀眉紧蹙,那是差点尿出来的表情。
敏感的神经被触犯,使她全身肌肉筋骨收紧,她的声音更像个女人而不是女孩,她身体软塌塌的,媒婆借此时机滑落进去。
‘吧唧吧唧’两声,没等她反感反抗,媒婆已经收手,我看见媒婆脸上的表情是满意的,点头笑着,像亲娘一样为她提起穿好衣裤,说道:“姑娘,你喜欢大花轿吗?虽说这桩婚姻咱们好像是攀方,但你这等尤物,还是有资格要大花轿的,白是真白,嫩是真嫩,清凌凌得水一样,就这么着,大娘向李家给你要一顶大红花轿。”第5根蜡烛熄灭。
第8根蜡烛。
红花轿。
是的。
是大红花轿。
它来了。
走了。
停下,但不停留。
我看见几个人把王春英扔进这个大花轿中,而我发现,我就在这个大花轿里,鞭炮噼噼啪啪闯进来,像一股子兵匪,蛮横鲁莽地扯着我耳朵,我听见有人说‘了不得’,这三字是为‘不简单’,而用来讲时、也确实不简单,要么是作为称赞的开头,要么是用于讥讽的开场。
‘了不得,一个女子,两个新郎。’
我在想这句话是称赞还是讥讽,带着疑问我被领出花轿,踩着红妆碎花地,再次走进红红的屋子,一百根蜡烛又一次点亮,顶着红盖头的我原来还穿着红衣裳,被放在红被褥上,屋子里的红衣红鞋红绣球,所有物件都在渲染喜庆氛围,我不能融入其中,眼角不知道为什么涌出眼泪,我将流泪哭泣的理由遗忘,但随即又想起,原来掀起盖头的是新丈夫,你不顾一切的眼神,样人望而生畏,这里使我栗栗危惧。
一颗熟了的西红柿经不住强力挤压,你却不顾一切,恨它不能爆裂,粗鲁地冒犯动作,样我萌生委屈信念,信念压向天平另一端,那边有旧新郎,新旧新郎,左心房右心房,恍然间我坚定了自己。
停止一切!
我早该拒绝,用尽所有力气,从他身下挤出一丝喘息,我开始大吼,啊啊啊地撕心裂肺吼叫,啊啊啊地拼命大叫,吼叫将你惊吓,就像你惊吓我一样,猎人的神态在你的眼球上像霜融一样退散,诚惶诚恐的你后退着靠在墙上,直到我不叫了,你才从墙上下来。
忽然,你跑了出去,然后你又跑了回来,你说你看见一只在地上走动的红鞋,原本以为是我,后来你说不是我,那是鬼,我知道你在骗人,你的五官拙劣表演着慌张,急促地呼吸在营造忐忑氛围,但这并不能样我跟着你紧张起来,一切只是想害我恐惧,毫无疑问,你想钻进我的被窝。第8根蜡烛熄灭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