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一天，天阴沉沉的，冻得手伸出来都要裂开。但这样的天气不妨碍村里的人从家门口出来，继续多年来的习惯——站街。这儿一簇，那边一堆，或抽烟、或吐痰、或嗑瓜子，边聊天边眺望着村口的方向，审视着每一队，每一位路过自己面前的人，等他们过去了，加上一阵悉悉索索的窃窃私语。
“哎，这一家子是谁啊，咋没见过？”站在街边胡同口的孔秀英，两手揣在袖筒里，用胳膊轴捣了捣旁边的孙玉梅，小声的问道。孙玉梅正低头嗑着瓜子，被她一捣抬眼顺着她努嘴的地方看去。原来是一辆小轿车正从大街上由西向东驶过，不用问，肯定是从西边村口过来，去东边走的。车玻璃虽然贴了膜，依稀还是可以看到前排坐着一男一女，看样子是爹和妈，后排坐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四个人头上都系着白色的孝带子，深情默然，看上去着实让人有点压抑。
“哎，这是谁呀？”孔秀英又问了一声。
“唔——有点像宝胜家的近家门子，——，哦——我想起来了，宝胜家大爷家小，宝骏。你还记得不？”孙玉梅似乎恍然大悟的样子，长长的“哦”了一声。
“宝骏？宝胜家大爷家儿？”孔秀英有点不太确信。“都多少年没见过了，真认不出来了。”
“嗐，你那眼睛天天都盯着你家那宝贝儿子，哪有空操心这些啊。”孙玉梅似乎是打趣的说到。
“切，你才天天盯你家儿子呢。”孔秀英头也不回地回了她一句，伸着脖子朝着往前行驶的轿车看。
“谁不知道你多疼你儿子啊，还装啥呀，嘿嘿嘿！”孙玉梅似乎不想中断刚刚的话题。
“别乱说，整的好像你不疼你儿子似的。”孔秀英的目光似乎完全被刚刚路过的车和人吸引住了，跟孙玉梅搭着腔都不带扭下脖子的。
“那可不，我儿子就是我的命根子，我不疼他还疼谁？”孙玉梅一边嗑瓜子，一边搭着腔。
“疼你老头呗，没你老头，你一家吃啥喝啥！”孔秀英也扭过头来，不再盯着车子看。
“切，疼他那个死鬼，死哪去了还不知道呢。还吃喝呢，一个月了都没往家打过一分钱。我们娘俩都快和西北风了。”孙玉梅说着，撇了撇嘴。
“净瞎说吧，他还舍得饿着你？”孔秀英打趣到。
“咋不舍得，一个月了，一分钱都不往家打，真想不要家了还。”孙玉梅道。
孔秀英：“不要家你还能咋地，还能跟他离婚啊，都老夫老妻了。真是！”
孙玉梅：“咋不能离婚，那电视上离婚的多了去了。”
孔秀英：“切切，还离婚，也不看看咱们都多大了，快四十的人了，还想啥呢。”孔道。
孙玉梅：“你是不知道，你没发现，现在男多女少吗。只要你是女的，甭管多大，都不愁嫁。”
孔秀英：“得了吧，都快老太婆了，还不愁嫁呢，我是不信。”
孙玉梅：“你看，你这就是想法不对。才多大啊，你不就才三十八九嘛，四十都还不到，还老太婆！”
孔秀英：“四十啦，虚岁都四十一了。”
孙玉梅：“吆，你都四十一啦，我还觉着你三十八九哩。”
孔秀英：“可不，属马的，你不也属马的吗？”
孙玉梅：“我可不是，我属猴子的。比你小两岁。”
孔秀英：“我说呢，咋就那么精明哩。原来你是属猴子的啊。哈哈哈。”
孙玉梅：“啥话到你嘴里咋就听着不对劲哩，你属马，你还能是谁谁的马子啊？哈哈哈！”这大约也是平时在家用卫星锅收台，收到放映港片电影的频道，港片电影看多了，学来的精髓吧。
“哎，我说嫂子，你刚才说宝骏宝骏的，宝胜他大爷家儿子，我真的记不起来了，他也是咱村的？”孔秀英接着问道。
“你看你这话说的，都跟你说了他是宝胜他大爷家儿子，不是咱村的还能是外村的？他呀，从上了学就很少在家了，后来考上大学了，就更少在家了。现在听说好像在城里住了，具体干啥的我不太清楚了。”孙玉梅道。
“唔唔，看来还是上大学有出息，都能在城里住了。那肯定是楼房了吧？”孔秀英问道。
“那还用说，还有暖气呢，哪像咱们这，一到冬天都冻得吸吸索索的。你看我这手，一到冬天就开裂。”孙玉梅伸出手背让孔秀英看，手背上一道道的小裂口，“你看这一裂开就冒血，疼的不行”。
孔秀英按头仔细瞅瞅，确实是，裂口里还有冒血的痕迹，一个个的血点都凝固了。“你养护的不行，你看我，冬天不干活了都在袖子里捂着。”孔秀英抬了抬了抬两只手揣着的袖筒。
“那是你在意，活少。我在家，刷锅洗碗喂猪打食的，时不时都得沾水。”孙玉梅有点羡慕的说。
“嗐，啥在意不在意的，懒，不想干活，哈哈哈。”孔秀英笑道。
“懒人有懒福。哎，你家小子是不是回来了？”孙玉梅问道。
“是啊，一进腊月就回来了，都回来了十来天了。”孔秀英听提到儿子，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开心的笑。
“哦呦，我说你最近咋恁开心，能有精神哩，整体红光满面的，原来是儿子回来了，藏的怪深啊。哎，就是啊，去你家那么几次咋都没见过他？”孙玉梅问道。
“天天早出晚归的，去镇上厂子里干活了，快过年了，挣点零花钱。”孔秀英说到这点，脸上很是自豪。
“哦呦，这么懂事了。”孙玉梅有点羡慕了。
“懂啥事，这不是没什么钱花吗，快过年了。能挣点是点。总不能空着手过年吧。”孔秀英道。
“真好。”孙玉梅看着村口，眼神里充满着期盼。
“哎，你家小子也快回来了吧？”孔秀英问。
“快了，二十几就回来了。”孙玉梅自己听到自己说出来的这个日子，深情似乎充满了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