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深牢大狱
巳时已到,绝尘骑的中军所在忽然一片颦鼓之声大噪起来。然后它似一下点燃了营前四千多名将士们的脸。鼓声之外四野雀寂。但那四千余骑人马的前进的声音却似大河奔流不息起来。苏长宁小睡后脸上神情是坚毅的。庞即跟她并马而行那马也卯足了力气想要一试高下,身后是一面面招扬的旗似滚烫的热血,似男儿的志气。
廷尉府有些忙,这一阵抓了十多名太医,再加上前一日羽林中郎将以及其手下的一帮子侍卫都统统被丞相打发了进来,这牢里就显得有些挤了。但事出特别有关弑君聂儒不敢大意,这会儿大局有些微妙,御史大夫沣良至念未曾发声怕是等着看好戏,池壁那儿太子似乎得到丞相的拥戴开始参政何乐不为,只有辅国公最为情况不妙他再怎么笨也情知不能再掺一脚,这太医的证言和辛游的反轼都不是好兆,条条都指向了五公子泾末,弄不好这一股人就此大势所失,凡相帮者也定不会有好下场。
宁越走在廷尉府关押重犯的牢房甬道内,由聂儒陪着,宁越打量着四周,这廷尉府的大牢阴森恐怖,狱卒刑官都是面目可憎,对于外人来说这里更是一片十恶不赦的所在,好在这聂儒虽是墙头草但比起大多数人来还是好的,至少在本职领域冤错案率下降了不少,是个相对来说可以任用的好官。
聂儒走在宁越身后心里有波流暗涌,此前他前往军营一见柔婉贵妃的爹,方知他也收到了一样的信件遗言,若不是聂儒赶着找他,他几乎要为了女儿煽动他所属军队暗中作祟以助泾未夺势。幸好去的及时,才免了一场大难。
在宁越来之前聂儒便动用刑官对辛游进行了审讯,辛游确是个硬汉,面对当年从天祁王朝手中流传下来的三十六套大刑,居然也只字未吐,他那些手下都是阴山乌合之众就不同了,不消片刻便把娘胎里出来后的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出来,可惜却没有多少实质性可用。
穿过长长的甬道,宁越站在了一扇铁门前,漆黑的门后面应该就是廷尉府的刑房了,守门的狱卒开了门,一股阴暗的气息扑面而来,宁越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浓重血腥味,那是百年下来累积的无数受刑者血肉与冤魂凝聚而成的。
宁越皱了皱眉,狱吏们看在眼里,觉得像他这种谦和的君子知书达礼的模样,实在不该和这种地方有所搅和。
辛游有些奄奄一息口吐泡沫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实在不适再用刑,宁越深知用刑其实是一种学问,很少有人能把握到其中精髓,真正可怕的审讯不是严刑拷打,而是将用刑发展成一种艺术,一种能将其身心俱毁的艺术。
宁越站在辛游面前,缓缓道来,“我惜你可怜,把你刚满月的小郎带来了,你要不要见上一见?”
辛游今年三十初出,一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已入学堂正习四书五经,一个还尚在襁褓嗷嗷待哺,此刻闻之,辛游的手指动了动,他身上的伤不要紧但事关儿子为父之人岂能不动容?宁越在宫中被众人相传是面善心辣,他也素有耳闻,这会儿提到儿子系是有所暗示,他挪挪嘴声音微小:“别,你别动我儿子。”
“我没有恶意,就是想让你看看。”宁越向身后示意,桑菩从外面进来手中正抱着一个孩子,睡得很香似乎脸上还有那么一点满足的笑意。刹那间,辛游的脸上情绪错杂,似有关爱似有绝望百般滋味生不如死!他拼命地想要撑起身子却试了几次都动弹不得,张开口想要呼喊孩子的名字却出不了声泪却先流了几行。
宁越却不为动容,接过孩子抱在手里,“你知道入了这廷尉府大牢,十有八九是出不去,我呢,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此事你若不交代,起码还只是你个人看守失职之罪,若你交代出同党以及为谁效命,那可是谋逆大罪要诛及九族了,你想要护着的人一个都护不住,可是如此?”
“你明知还要故问。”辛游因护儿子心切胸口起伏不定。宁越倒是心定了些,这辛游还尚未意识到被他绕进了死局,如此一说等于坐实了有那么一个谋逆及诛九族事情的存在了,遂又道,“我在想是不是该大发慈悲,让你们一家上下在牢里相见,找一间比较好的牢房好好团圆?以便渡过这最后的美好时光。”
“你?”辛游的眼神里露出愤怒,怨恨,嘴里一口血喷出来染了本来就鲜红一片的衣衫,这宁越的意思明显他手中有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来辛家左右都是难逃一死,早知今日,他当初就不该领着一众阴山旧部将他们往火堆里推。
辛游的意识有些松动,宁越伸手在孩子脸上抚了抚,粉嘟嘟的很有趣孩子也很漂亮,他轻轻笑了笑把孩子递给桑菩,又挥挥手叫所有人出去,自己却掏出手帕帮辛游擦了擦口角鲜血,“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我可以让你的两个孩子平安地长大,娶妻生子,让辛家延续下去。”
辛游看着面前替他擦血的男人,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了下来,辛家已经毁在他手上了,他一定要保住这最后的一点骨血,不管面前的男人要他做什么。
苏长宁一行快马加鞭已经到了黄扬镇, 时正近黄昏,落日烧红了天边的云朵,晚霞似乎铺遍了整个天空。苏长宁勒了马,下令安营。
营寨正对着官道,官道边有一敞口驴车缓缓而过,车上坐着六十多岁的老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那姑娘不知做错了什么被那老人连着扇了两个巴掌,姑娘只吃吃一笑一头扎进老人的怀里撒着娇,苏长宁却看到她眼角分明还噙着泪花,心里也定然委屈,老人揉了揉姑娘的脸又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多有恨意又有关切。从装扮上来看那老人像是退役的老兵,那姑娘却不像他的女儿,倒像是他用钱买来暖被窝的女人。
那条官道很长,他们就这样慢慢走着,让一向乐观的庞即也看出些道道生出一点悲哀来,怂恿苏长宁:“苏姐姐,你看这姑娘怪可怜的,救还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