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清晨总是令人高兴的,因为某些很特殊的原因,好像每个人都喜欢那个红色大盘子升起来的时候那种感觉,而且是发自内心地去热爱。
不过在这深山里面,野兽们可不会有那个闲情雅致去欣赏人们所说的日出日落斗转星移,他们每天都要为了生存而活,猎杀与被猎杀,这是森林里的常态。
不过即使是最强大的野兽,也不敢轻易地靠近布朗尼多森林里的一座并不高大的修道院。修道院并没有獠牙也没有牛角,但他们本能地害怕这里,每次都会绕道而行。
然而就现在来看,这座修道院已经不成样子了:塌掉了半边的大堂,然后后院里面都是坑洼沟壑,就算是游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会绷紧神经,因为这里跟经历了战争没啥区别。
的确是战争,但不过只是两个人的战前较量,塔尔西斯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只不过他们还没认真起来,这个修道院就已经被玩弄得奄奄一息了。
这些炙枫都亲眼见证过,什么叫做真正的强者,他或许对很多事情都不懂,但至少他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妄尊自大了。
此时此刻的炙枫在收拾他的包裹,他身上的伤已经痊愈,恢复了所有的精神的他显得活力焕发,但是时间也已经用去了将近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里塔尔西斯都几乎没说什么话,这让炙枫有一点适应不过来,因为通常情况下塔尔西斯都非常地活跃,而这十几二十天他却好像只想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炙枫好几次问他那个男子是谁,他也只是微微地点了一点头然后说什么他并不需要知道或者说知道了没有好处什么的。这些回答似乎合情合理,但在炙枫的眼里反而变成了不情愿回答的搪塞。
炙枫的包裹里面几乎没什么东西,但是都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件一件都折成了统一的形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盘缠,不过这些只是他平日自己留下的零花钱积攒而成的,自从他当上了猎人以来,塔尔西斯可没给过他一分钱花。
炙枫从一边拿起来一个徽章,这是塔尔西斯给他的,说让他随身带着。
那个徽章并不简单,或者说极其瑰丽:徽章的大体形状是一个盾牌,背景是一个巨大的门,这个门炙枫认识,是宗教史书记载里面的神国之门,里面住满了神明,是个神圣的地方。然后神国之门前还有一柄双刃斧枪,斧枪上下延伸几乎到了徽章的边缘,然后两柄不同款式的骑枪以交叉的形式镶嵌在斧枪之后,同时这所有的东西上面还有一个六角的法阵,仿佛那个阵法才是所有东西中最重要的。
如果仅仅是刻出来的这倒不算什么精细工艺,然而这整个徽章居然是浮雕,而且是充满立体感的浮雕,炙枫并不是没有见过浮雕的工艺品,但是面前的这一个浮雕显然要比那些世俗产物不知精细上多少个层次。
最最让炙枫叹绝的还是徽章的材料,炙枫敢打赌这种材料在整个克莱恩斯帝国都是少之又少,因为在布朗尼多这么多年,炙枫见过黄金见过白银连一些稀有的金属类也都见过,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金属。
这种金属很白,白得跟天堂的颜色无异,但是却异常地坚硬。炙枫曾经一不小心让这个徽章从二楼直接摔在了石子堆里,炙枫当时是很慌的,连滚带爬地去把它捡了回来。可是这个徽章居然连刮伤的痕迹都没有,这倒是让炙枫不禁为之侧目。
炙枫不想多说点什么,随手把徽章塞回了口袋里,塔尔西斯虽然给了他这个徽章但也有两个条件:第一个就是没有过不去的困难时绝对不要拿出来用,要用的时候就去古德斯找一个叫做迪奥的家伙;而另外一个条件就是随身带着,绝对不能丢失。
这两个条件炙枫都很不理解,他既不知道古德斯是哪里也不知道迪奥是谁,不过随身带着不能丢失这个要求倒是让他明白了这件东西到底有多么重要。
炙枫不再思考了,他是一个思考起来就会刹不住车的家伙,于是乎他直接背上了背包,拿起一边的剑就走。
那柄剑属实是一把好东西,是塔尔西斯临行送他的第二个礼物,剑刃上面虽然并没有一个符文,却在护手的地方正反镶嵌着一红一蓝两块宝石,剑身则有熔融绿色宝石造出来的纹路,而在手柄的末端一块透明的棕色宝石显得瑰丽无比——这在塔尔西斯的眼里或许只是小孩子玩的玩具,但在炙枫眼里,这已经是绝佳的礼物了。
炙枫拿着这样一柄瑰丽的剑刃从后院的房间走进了中堂,中堂是塔尔西斯和炙枫经常一起“玩耍”的地方。不过随着炙枫年纪的增长,炙枫也不怎么跟塔尔西斯玩耍了,反而是塔尔西斯逗他玩的时间比较多。
中堂的高处挂着一副巨大的画,这是布朗尼多最好的一个画师的作品,画里面是大概十一二岁的炙枫和还没有那么多白发的塔尔西斯。
画里面的塔尔西斯笑得像个疯子一把按住炙枫的头,炙枫则是想要挣扎但却死活抓不住塔尔西斯的胡子。
这当然不会是坚持很久的动作,但是画师捕捉到了这样一个有趣的瞬间,用精准的眼里和过人的记忆力把它画了出来,于是就成了炙枫现在看见的这幅东西。
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宴,炙枫明白,而且也知道无法避免,但是他还是有点莫名的伤感,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幅画。
“我其实……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吗?”炙枫居然会这么想。
塔尔西斯的确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兔子,但是他好歹是对着某人才会活蹦乱跳的,炙枫没见过他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只知道他对着炙枫的时候疯癫得像个傻子,但是这世界上到底会有完全的傻子吗?从前没有过,这之后也不会有。
然而炙枫在塔尔西斯心里到底算是什么?一个冒名顶替的儿子?一个用来玩乐的伙伴?还是说一些别的东西?这点炙枫根本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塔尔西斯在他心里的地位。他也说不清自己对塔尔西斯是什么感觉,塔尔西斯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依靠,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自己有危险,他也会骑着绝尘的骏马,拿着灭神的斧枪把他从死神的手里救回的那一种感觉。这种感觉炙枫根本不知道怎么定义,只是觉得很安心,很放心。
“再见了,老头子。”炙枫笑了笑,对着那幅画笑了笑。
没有缘由地,炙枫走到了中堂的顶楼,那是一间独立的房间,炙枫站在门前,寻思着点什么。
他伸出手去,想要去扭动门把,可是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他却又像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来。
他突然感觉到了那一种沉重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是觉得很悲伤,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打转。
炙枫抹了一把眼睛,他没有再犹豫了,伸出了手,转动了门把。
门打开了,以一种几乎没有声响的方法,炙枫走了进去,不敢发出一点点声音。
可是突然间,炙枫狠狠地打了一个趔趄,他慌了,身体差点失去了平衡。
然而这么多年的功夫可不是白练的,尽管炙枫的确完全没法达到塔尔西斯的水平,最终他还是在摔倒与不摔倒之间找到了平衡点——那就是轻轻地摔倒。
炙枫可不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家伙,他充满敌意的目光在摔倒的瞬间就在开始搜寻这种令他不开心的行为的罪魁祸首,但是搜索的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那是一根圆滚滚的蜡烛,而在这房间里好多根蜡烛都被随手扔在了地上,只是炙枫没发现。
一边烛台的烛泪已经把整个桌子都铺满了,炙枫看着这烛台,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到了一种没有缘由的伤感。
炙枫没什么好说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这间房间唯一的床旁边,静静地蹲下。
那是一张大床,因为他要让一个两米高的家伙睡在上面,虽然那个家伙是个老头子。
老头子的睡姿非常糟糕,极力舒展的身体就像是一只螃蟹,他的眼睛紧紧锁着,嘴里似乎还在回味着一些什么东西。
炙枫突然笑了起来,看见塔尔西斯的这幅样子,他莫名其妙地想要大笑一番。
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塔尔西斯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乱七八糟的样子才是塔尔西斯,尽管他有时候居然也能扮演忧郁王子的角色,但只有这个样子,炙枫才觉得熟悉。
笑着笑着炙枫的表情就开始僵硬了,原本轻松的笑容不知道为何好像凝固了一样,炙枫突然咬了一下牙,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他没有回头就出去了,打开了门关上了门,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塔尔西斯的眼睛突然睁开了,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睛,只是布满了血丝,淡色的瞳孔里仿佛有微波荡漾。
“哈欠……”塔尔西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翻了个身,埋头就睡了。
许久,熟悉的呼噜声再次回荡在了这间空旷的房子里,一缕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透了进来,连空气都变得欢快了,毕竟他们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听见熟悉的声响……
章十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