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松书院在幽州城的东南方,占地面积不小,从刘申的府邸刚好有一条宽阔的大路直接通达,古时环境破坏的少,虽是土路,两旁却也有不少的植物点缀,街边不高的矮屋稀稀疏疏,卖东西的商贩络绎不绝。
环境上算是风景优美了。
幽州城的中央区最为繁华,是商业中心,而东城区则是功勋贵族的住所,南城多是贫民窟,北城则以防御契丹攻城为主,那里铁匠铺最多,环境也是最差的。
地处东南的幽松书院,作拥一处小山,自然风光无限好,这里街上的行人并不太多。
一望无垠之下,刘申与阿枭就看到了街边的打斗场景,说是打斗,其实是两个捕快正在欺辱一名老汉,四周站着几名战战栗栗的小贩在瑟瑟发抖的观看。
老汉有些瘦小,身着单衣,衣服满是灰尘,样式更是田间的短衫,还有数块补丁,手臂上有不少的挫伤,他脸上有深深的褶皱,手背黝黑却青筋暴突,关节粗大的手指,指缝中尽是污泥,手掌边缘更是布满了开裂的老茧。
这老汉正举着手臂,用身子护住一个什么东西,而对面的两名捕快,眼中透着凶狠,一脚一脚的蹬在老汉身上。
刘申不明所以,走到近处,看到老汉的身子中,是一个大坛子,随着捕快一脚一脚下去,坛子里飞溅出一滩滩的浑浊的液体,生涩的果子酒味道浓重。
看来这老汉是个卖酒的了。
捕快一脸正气凛然,一边狠狠的踹着老汉,一边嘴里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这么难喝的酒也敢让我喝!还敢在这里卖酒!知道这是哪吗!知道这边住得都是谁吗!惊扰了他们信不信直接弄死你!”
另一名捕快则一把薅住了老汉的头发,慢慢拉扯起来,老汉吃痛,满是苦难年代特有的皱纹,缩成了一团。
那捕快正反手就是两记大耳刮子,把老汉直接抽懵了,而后推推搡搡,晃晃悠悠,摔倒在刘申脚下不远处。
本就是初春,微风吹拂,让人瑟瑟发抖。
老汉擦了擦嘴角,默默的以手撑地,就要站起来,结果又被一脚踹倒在地。
旁边那大坛子酒,也被捕快直接一刀把打出一个大洞,有些发黄的酒咕嘟咕嘟的倾泻而出,洒满了一地,酒水浸湿了捕快的鞋底。
那家伙直接一脚踩在老汉瘦瘪的身上,用他的脏衣服擦起了鞋子,高级的官靴表面一尘不染,很是威武气派,与老汉的破衣烂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汉见那坛子酒漏了,就像被抽空了精气神,宛如中年丧子的寡妇一般,了无生望,两眼都开始空洞起来。
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眼角冒着泪花说道:“官爷,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我马上就走……”只是声音慌乱,夹杂一些外地口音,任谁也听不出来说的是什么。
另一名捕快又是一脚踢翻了酒坛,说道:“告诉你!这片地是勋贵爷的地方,想要在这里做买卖,首先要得到‘奎爷’的批准,其次要经过我们的允许,你这种馊泔水的破酒,一辈子也别想在这里卖,知道吗?!”
而后捕快转头对着围观的众人,眼中透着令人惊怖的凶恶,高声喝道:“都特么给老子滚蛋!看什么看!以后这种难吃难喝的东西,别出现在这个区域!要卖去南城去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众的商贩们赶紧连连点头,心道也算这老头倒霉诶。
刘申面无表情的看完这一切,摇了摇头。
这种事件在如今的幽州府遍地都是,每天没有一万起,也有七八千起,这只是简简单单的欺负普通百姓而已,连侠客们都懒得管,毕竟人力有穷时,你要一管到底,还不累死你。
刘申最开始遇到时,还满是杀掉这群畜生的念头,可看多了,也就铁石心肠,或者说麻木不仁了,人人平等,为民服务说来容易,可做起来哪那么简单。
在这两名捕快眼里,他们也只是在做本职工作,相当于检查商人的质量,只是做法有些相对于粗暴,可毕竟还没和军队一样动辄就杀人。
他们对百姓如此,在有权者眼中,他们也同样是条狗,依然被那些人如此对待,这不是用一句性格问题,欺凌弱小就能解释的,而是社会、思想、文化综合的结果。
所以刘申并没有打爆两个捕快的想法,只是走到了老汉身边,将卖酒老汉扶了起来,问道:“你这酒怎么卖的?”
刘申又换上了标准的布衣,两名捕快见他如此,立刻有些来了劲,就要继续上前,被面瘫脸的阿枭拦住,这家伙的行头可不比那些公子哥差。
捕快有些闹不准他的身份,到也没贸贸然的找死。
老汉看着已经翻了的酒坛子,赶紧扶正,缸底还有些许,有些失魂落魄的说:“小郎君,这是我采的野果子酿的,二文钱一斤就成,城外的野果涩,老头子又没那么多时间等,就有些不好喝了,您要买,一文钱一斤也可以。”
“哦,无妨,听你口音,不是本地的?”
刘申边说,边把昨天从铁拐李那抢来的精制酒壶拿出来,把里面的黄酒倒光,伸进酒缸里,将酒壶盛满,酒水浸的壶面宝石,晶莹剔透。
“嗯,老汉是中原人,那边打仗太凶了,就逃难到北方了,住在城外的山里,我不会别的手艺,就只会酿些酒,可我那老伴这两天病了,再不治恐怕就撑不过去了,本来我也是在城外卖的,没法子才进城里试试,诶!”
刘申点了点头,说:“行,我正好缺个酿酒师,一会你跟我朋友去家里,把你家人全都接上吧,去我府里干活,你媳妇的病,我安排人治,放心,死不了。”
说完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块银子,直接扔给了老汉。
周围人看见这么大块的银子,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这少说要有六、七两之多啊,以卖酒翁这样的老家伙,卖身契撑死也了二两足以,甚至遇到狠得,都不用给钱,每天管口饭吃就成了……
“真、真的吗?”老汉有些惊慌的结果银子,满是不敢相信的看着刘申,下意识说了一句。
刘申没回答,只是直接跟阿枭说了一声,自己去书院,他去安排这事,一会去书院找他就成。
老汉醒过神,跪在被酒水浸湿的泥地,疯狂磕起头来,脑门和膝盖粘满了带着酒味儿的泥巴,眼泪缓缓划过老脸上的沟壑,带着哭腔,嘴里喃喃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刘申拍了拍手,看了看周围满是奇怪表情的众人,忽然笑了。
高声说了一句:“愿世界和平吧!”
翻身上马,在两名捕快费解、诧异的目光中,骑马往书院方向走去。
这些人,都不明白刘申做这事的出发点和意义所在,只觉得这是个傻子吧。
就连老汉也仅仅是把刘申当做了活菩萨,认为他是一位真正的善人。
只见刘申一头乌黑的长发只用了一根细带捆绑,风儿吹过,飘动于脑后,腰间的酒壶与匕首撞在一起,叮当作响,一身的麻布粗衣,穿着高齿的木屐。
马蹄嗒嗒声起,少年人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与稚嫩的脸庞很不违和。
就这样消失于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