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
日光渐渐淡去,天色暗沉下来,落地窗外的夜色,也是越来越沉重。窗口的站着的那个纤瘦的女子背影,不知不觉她已经呆立了很久。
“咦,你有没有发现,大小姐心情好像很不好。”打扫卫生的阿姨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小姐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下午喝茶的时候还有笑脸,莫不是姑爷来了一趟之后才……”
“呸呸呸,什么姑爷?那都已经是没边的事了,要说也是前任姑爷候选,听说老爷早就找了……”
两个大婶聊的兴起,被一声咳嗽声打断。
“你们不好好做份内的事,在背后乱嚼什么舌根?大小姐的事也是你们能操心的?”
扫地阿姨们对视一眼,低下头认错,“展副卫,我们不敢了。”
展平绕过两人,径直走到女子身后,“小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你要不要下去吃点。”
“我现在不饿。”
陆绮没有转过身,依然看着窗外。窗外早就没了那人的身影,她的目光却像是黏在了那条路上。卓轻予难得来一回,却是急匆匆地离开,什么也不肯对她多说,想到这,她不由又叹了一口气,“展平,你说他是不是没有把我当朋友?”
“怎么会呢?小的看得出来,姑、卓先生是很关心小姐您的。而且在B市的时候,他也一直很照顾小姐。”
“他是很关心我,也很照顾我,但我明白,都是因为顾申的原因。”陆绮有些惆怅,“只是因为我们要保护的人是同一个,才会站在一起。如今,我果然一个朋友都没有。”
展平一向不懂怎么安慰人,憋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先从口袋里掏出东西转交:“小姐,这是……卓先生留下来的。”
“给我的?”陆绮伸手接过来,凑着灯光,发现盒子里是个胸针,赤红色的宝石,外加华丽丽的玫瑰花形状,极具富贵奢靡气息。
陆绮心里为这品味一阵恶寒,“也难怪他不肯亲自交给我。”这样说着却是欢欢喜喜地别在胸口,长发一撩,眼波一转,展示道::“怎么样,好看吗?”
“好、好看!”
陆绮笑出声来,“有求于人,还知道带礼物来讨好我了,几日不见,那面瘫脸果然长进不少。”
一向高冷傲娇的大小姐,平时一卡在手,要什么没有?这时候不过得了一个礼物而已,可她面上的神色,竟然像个孩子一样,那样喜悦。
展平看在眼里,面上也露出笑容来,回来的这些天里,小姐其实从没有真正快乐过,强颜欢笑的样子,比吐露脆弱还让人心疼。
别人眼里她是高高在上,衣食无缺,说到底,陆绮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想要被宠爱,想要交真心的朋友,她会为了突如其来的礼物而欢欣雀跃。她想要的快乐,其实很普通。这么普通的东西,对她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存在。
陆绮显摆完,抬脚走向门口:“下午我吩咐你们打扫出来的客房,准备好了没有?”
“小姐吩咐,当然早就准备好了。”扫地阿姨接上问话,“行李也已经放好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客人要来?”
“这么好奇?”陆绮俏皮一笑,“我偏不告诉你。”说着下楼吃饭去了,展平紧跟其后。
主角一走,八婆们又愉快地聊起了八卦。
“喂喂喂,你是不是看走眼了,我看小姐心情可是好的很。”
“难道我还真看走眼了,这喜笑颜开的,我刚刚还听见她小声念叨着今天说要吃两碗饭。”
……
=============================各走各的路的分隔线=============================
某某停车场
季初成功打发掉涉及顾少爷尊严的光辉话题,终于回到了正题上。
驾驶位上,顾申手里拎着一张纸条,眼神复杂地审视着,直到纸条的主人在旁不耐烦地推搡了他一把。
“你可是说好要送我过去的?你该不是后悔了吧?”
“后悔?”顾申将纸条丢到身后,勾起笑斜了她一眼,“你坐好。”
简单的话语间包含的危险,只有当事人才能够明白。
事实证明,顾少爷就是个记仇的主,性格阴晴不定,开车永远横冲直撞。季初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拉开车门,冲到绿化带里一泻而下。似乎每次爬上他的车,都要做好去鬼门关走一遭的心理准备。
顾申懒散地靠在车上抽烟,红红的烟头在黑夜中深浅明暗,看不下去便过去帮她拍背,只是眼中全是嫌弃。
“你这变态……”
“谢谢你对我车技的肯定。”一把拎起吐得不堪入目的某人,大仁大义地丢了块纸巾过去,调侃:“你一直催着我送你,还以为你怀念我的车技呢!”
“鬼才会怀念这个!”
“原来你是鬼。”
真是说不过他,也是,和毒舌拼口才,完全是自取其辱。
季初擦干净嘴边的秽物,抓住他的衣袖一角,又想起了什么:“顾申,你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就这么好奇?”顾申扶住她软软的身体,轻飘飘的没有膘,靠在他身上像是个孩子。
“我讨厌有人吊我胃口。”
“我要是不告诉你呢?”他的笑在黑夜中显得不怀好意。
“我会睡不着,我会一整晚都想着这个,你的这张臭脸会一直在我脑子里转个不停……”
她具实以告,然后马上如愿以偿地看到她话语里的那张臭脸。
隔了几秒,她听到那人的叹气声,他抽了一口烟,苦涩的烟味弥漫在空气里,“算了,反正你心里也没有我什么良好的形象,告诉你好了。”
“三年前,我和那朵玫瑰花爱的要死要活,可家里人都不同意。然后我们就私奔了,可能走前忘了烧香,运气有些背,,就被找到了。”他讲得漫不经心,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陆绮的父亲拖家带口地带了百来号人,真是大手笔,光机票费就可以请老非人民吃个半年窝窝头,你能想象吗?异国他乡,街头聚众斗殴,当然是敌众。我又不是黄飞鸿,自然被揍得很惨、很惨……”
“接下来,我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院送诊,陆绮被领回家深造……第二天,我照例在那个医院无聊地打滚,抬头就看到我那傻逼朋友的脸。我才知道,他居然该死地丢下了订婚,也抛弃了你这可怜虫,而选择来我床前情意绵绵……结果到头来,大家都很可怜。”
“……”
虽然顾申说的颠三倒四,但她还是听得明白。原来卓轻予离开的理由,不是因为轻视她,不是因为想要自由,不是她认为的任何一个理由。他离开,是为了要去照顾受伤的顾申。为什么他不肯说?
“他为什么要隐瞒?”
“因为,他想要维护他那倒霉朋友可怜的尊严。”顾申苦笑,摸了一把她的头,“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该喜欢的人不是我,你该恨的人也不是他。”
季初不禁后退了几步,避开他的所有碰触。风吹在脸上,陌生地方的风,很冷很冰。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如果卓轻予是因为顾申而离开她,那她此刻爱上的人,就是毁掉当初她幸福的人。幸福?谁能来告诉她,告诉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才是她该恨的人,该爱的人又是谁?听自己心里的感觉,还是……什么都不要听!
“轻予他是个好人,你应该……”
“闭嘴!你没资格告诉我该怎么做!”季初抱着头大喊,于是顾申不再说话,安静地抽着剩下的半根烟。
他的脸笼罩在夜色里,平添了几分落寞。他早该说出来的,在这个女孩还没有傻兮兮地说喜欢他的时候,或者一开始就该告诉她一切。谁也无法预料到以后的事情,所以谁也不知道此刻做过的事情会伤害到谁。在他的心里,这个女孩打的不是他顾申的标签,他也腾不出手来接过她,她该回到那个人身边去。
烟越抽越短,他心头的空洞却越来越大。他从来不会亲口对人说一句对不起,此时此刻,他却想要开口对她说。
没等他开口,她先开了口。她忽地抬起头来,喊他的名字,声线颤抖,
“……顾申,我刚刚一直说服我自己去恨你,可是……”
“我怎么也做不到。”
她伸手碰触他,刚刚搭上他的衣袖,顾申就冷冷地拂开她的手,“季初,你该清醒一下了。我刚刚和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吗?”
他指着前方的建筑,“那里就是你今天要住的地方。你来看我,我也招待过了你,我该做的都做了。”
他已经错了一次,不可以再错下去。
“现在我们各走各的路。”
“什么意思?”
不再回答她的问题,顾申将烟头丢在脚下,用脚底辗灭,转身回车。
不一会就传来发动引擎的声音,车窗里的那张侧脸冷漠得如同一块寒冰。他的脸在路灯下一闪而过,就是远离的方式。
顾申不是第一次离开,可是这两次离开是不一样的。
之前的离开还给她心里留下了希望,而这一次……
似乎只剩绝望。
我们,各走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