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哪个没关窗户,想冻死我吗?卓启秋撑着身体,努力辨别这是在什么地方,身下软软的皮质,以及移动的感觉,看样子像是车子的后座。他这是在谁的车上吗?
目光投到前方,咦?那两个穿着肿肿的人,看着怎么那么熟悉?
“哥,季初,你们……”
季初听见身后的动静,探头观望,只见脸红得像虾子一样的卓启秋两手巴拉着前座,脸凑得近近的,只是双眼无神,不知道在张望什么。
“启秋,你还好吧?”
“呕——”话音刚落,那个小虾子就抱着座椅干呕起来,肚子里的存货早就吐得七七八八,现在吐出的多半都是胃里的酸水。此情此景,让作为观众的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季初推推身边开车的某位亲属,“你的车,貌似彻底被凌辱了。”
“我知道。”卓轻予若无其事的打着方向盘。
明明没有任何惋惜和悲痛,季初却是从这句话里嗅到了某种悲壮的气息。“我们刚刚是不是该打计程车回来的?”
“没关系。”卓哥哥绽开圣洁的微笑,正让人想感叹他的仁慈从容,卓轻予末了却添了句,“最近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
什么意思?要抓什么把柄?
季初正想深问,却被某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肩膀,正是刚刚吐完满血复活的卓启秋。这厮睁着一双无辜的双眼,摇头晃脑地打量着她,好一阵才下了定论,“……你是季初,没错吧!”
我勒个去,这件事需要考虑这么久吗?季初假装兴奋的抓住肩膀上那只手:“没错没错,你是卓启秋没错吧?你好你好,很高兴见到你!”她亲切问好,使劲摇着那只冰冷的手。结果某人不买账了。“季初,你脑抽了吗?”
没想到说这句话的人,竟然是那个喝醉酒的卓启秋。虽然一脸醉容,可他的话清醒无比,简直像个正常人。前座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初,你们两个怎么跟玩家家似的。”
卓启秋这小子真是不给面子,一连两次给她碰了钉子,一点不好玩。季初松开他的手,转而抓了把对方乱蓬蓬地发顶:“你才是脑抽。”
这家伙一点也不晓得疼,也不报复,只是目光呆滞地转向左边,又开始努力分辨面前开车的男子:“哥?”这下考虑的时间可短得多了。
“嗯。”卓轻予稍稍侧头,“醒了?”
开了快20分钟,离季初家也就10五分钟的路程。自己一直处于躺尸状态的弟弟突然间崛起,看来自己和小初独处的时间又要缩短了。不过让他更加担心的是,他和启秋现在闹的这么僵,再让启秋误解什么,那么和解更加遥遥无期。误解他和小初有什么吗?这又要怎么解释。他和小初之间什么都没有吗?那个所谓的误解,明明是他求之不得的结局。
“小气球,感觉怎么样?好点没有。”
卓启秋摇着头:“不好。我好冷、好冷。”
此话一出,卓哥哥马上交出御寒大衣丢过去,“那现在呢?”
“好多了……”Get御寒大衣一件,卓启秋马上把他的小身板裹得紧紧的。
虽然卓启秋吐字清晰,但季初还是注意到了他动作的迟钝和呆滞的目光,不用说,这家伙肯定没有清醒。听说每个人喝醉了酒都不一样,有人满嘴胡言,有人满嘴真言,也有人酒后乱Xing(这个情况参见于各大言情桥段,很是普遍。),像卓启秋这样思维清晰的还是第一次看见。
“是不是快到我家了?”
“嗯,下个路口拐弯就是。”
季初整了整衣服,回头看了眼卓启秋,也许是因为温度上升的原因,裹着大衣的启秋弟弟意识消沉了不少,眼神放空,缩在后座上,一动不动。“要不是他,我今天哪会出来。他可真是个麻烦精。”这熟悉的形容词,一个晚上感叹两遍也真是够了。
“要不是他,我今天哪里会见到你。”卓轻予接了一句,“看来,我还要感谢这麻烦精。”
“你……”不知怎么的,耳根红了起来。这个晚上,他未免太肉麻了点,还是自己道行太低。
照卓轻予的话说,他没谈过恋爱,而他的第一次爱情是荣幸万分地栽在她身上,怎么显得这么会讨人欢心呢?高材生在学校里都学的什么,讨女孩子欢心吗?莫非是高材生对任何方面的领悟能力都要高一点?
“小初,别发呆了。已经到了。”车速缓缓减慢,停在小区门口。熟悉的小区场景映入眼帘,光秃秃的梧桐树迎风而立,躯干上涂了一层御寒的白色石灰。这个冬天,无非是,黑白灰三色。
季初抬头,果然是到了。“那再见了。”她解开安全带,准备离开,就在此时,后座安分很久的卓启秋突然又腾地坐了起来。季初也与他挥手告别:“启秋,再见。回去睡个好觉,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
“季初,你……”卓启秋又把头转向驾驶位:“哥,你和季初……”
没有人注意到那双清明的双眼,如一泓清泉,带着心碎的波光。卓启秋浑浑噩噩地躺了一路,吐了一路,直到把胆汁都吐了出来,口腔中全是苦味。
季初以为他还在醉,卓轻予也以为他没有醒来。可是,他已经那么清醒。
他的眼前,一个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一个是他尊敬有加的兄长。他们并坐在那里,显得那样登对和谐。卓启秋感到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裂开,好痛好难受。喝再多的酒,也不能把他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出来。
“哥,你和季初到底是什么关系?”
季初本来是要拉开车门下车的,被这一句问话生生炸了回来,她凑到后面笑嘻嘻地敷衍道:“我们能有什么关系,我们是……”
她的话被打断,一只手揽上她的脖子,将她的整个身体扭转过来。那张放大的面容近在咫尺,他温热的唇贴上她的。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却让她心跳不止。
“我们是这种关系。”他勾着季初的肩膀。
“是吗?是吗?”卓启秋苦笑着,不停重复着这一句话,多希望刚才那幕变成幻觉,可是偏偏不是幻觉,那画面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越刺越深。
季初哪里有闲心注意后座的异常,她的所有思绪全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占据。加上上次在教堂,这已经是第二次向她……卓轻予真的是初级选手吗?
“你干嘛!还在启秋面前,虽然他神志不清,可我清醒的很,我、我要回去了!”
“晚安吻。”卓轻予浅笑如风,倾身帮她打开车门,“再见,晚安。”
她站在原地,又是挥手告别:“拜拜!”车窗里的男子也是摆摆手,才调转方向。
晚安吻。女孩摸着自己的嘴唇,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嘴唇上还有那个男子的味道。奇怪的,他的吻,不讨厌。就像他的拥抱,也不讨厌。
她心里的魔鬼呢?对过去无法释怀,想要报复卓轻予,拿回被践踏得粉碎的尊严,她的魔鬼当初是这样对她说的,可是看到卓轻予本人的时候,看到那张脸,听着他的声音,她的这些念头却消失了。
“看着卓轻予那么快活,你不会不甘心吗?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为什么只有你在痛苦呢?”顾申是这样对她说的。
谁比谁痛苦?
“小初,我喜欢你。可惜我知道得这样晚。”卓轻予这样说。
谁开口先说爱?
越到后来,她越发觉,事情似乎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我们不过都是蒙在鼓里的庸人,那谁来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又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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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在他面前亲了季初,哥哥说:“我们是这种关系。”这种关系……在一起吗?
在她身边的人,明明一直是我。在哥哥离开的三年里,在她最难过灰暗的日子里,在她没有依靠的时候……是我,一直,一直,在季初身边。
卓启秋睁着眼睛,眼神空洞,任凭车子驶向何方。他只知道,前方的那个男人,真的好讨厌。不要看他。不要和他说话。
“小气球,你醒了,对吗?”
卓轻予忽然想起来了。小时候,有一次他们三个一起去后山掏鸟蛋,后来忽然下起了大雨。小气球从小体弱多病,没一会就发了高烧,那时刚好小初也崴伤了脚。一个兄长,两个伤患。在他们两人之间,他自然选择了弟弟,他一路把小气球背了回去。而那个小小的身影只是在后面慢慢走着,回到家的时候,那女孩的脚踝肿成了馒头,明明已经很严重了,可是她一路上连痛都没有喊一声,这孩子倔强得让人难受。父亲把他这个做哥哥的劈头盖脸骂了一通,那女孩还站出来帮他说话。后来的一个礼拜,那个忘恩负义的小气球都没和他这个救命恩人说一句话,倒是天天往季初家跑,看她的伤有没有好。
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该看明白,自己的弟弟,一直喜欢着小初。
他从后视镜里看着弟弟死灰的脸,“对不起,小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