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申冲着她微微一笑,一簇灯光从那张笑颜上流窜而过,说不清的风流雅致。
“你不是很想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吗?我告诉你好了。”
他习惯性地去掏烟盒,却是摸了个空。也是,衣服都换了,财产怎么会还在呢?他手僵持在那里,显得那么尴尬和难看。
“怎么了?”
“没什么。”他从容地收回手,移到车窗一边有节奏地扣着玻璃,“我又没有和你提过我父亲?”
“没有。”
寒意一点点从车窗玻璃渗透到指尖,顾申不紧不慢地敲着僵硬的手指,“那正好,我顺便就和你聊聊好了。先让你做个心理准备,不然我怕你回家了被他吓死。”
“什么……你说,你爸在我家?在我家的人是你爸?”
“虽然我不是十分确定,但通过你刚才的描述,也算是八九不离十。我家的老头子找不到我,一急了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私闯民宅什么的我可一点都不意外。”
为什么听起来人家的爸爸很是骁勇的样子啊!“求你于水火?”季初脑海中浮现出顾申刚才说的那句费解的话,现在却是有些明白了。
“你明知道你爸在我家,为什么还要跟我回去?你不是要躲着他吗?”季初没记错的话,顾申是要躲他父亲今天才那么颠沛流离的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可不像顾申的作风。
“我改变主意了。”
这样轻巧的回答,仿佛是不值得提的什么事一样。
“你是不是为了……我。”虽然这样说很厚脸皮,但明明他是为了救她才决定回去的。
顾申眸子一抬,勾唇又是一笑,笑意爬上眼角眉梢,“为了你?搞什么?我只是忽然有点想家了。”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敲着玻璃,像是奏着什么无形的曲子。什么曲子呢?离别曲吗?
他是真的因为想家才回去的吗?季初听不出他话的真假,他说的话就像他的人一样,带着层层伪装,也猜不出他真实的心意。
“你父亲会怎么对你?”
“我毕竟是他儿子,他能怎么对我?最多把我抓回去,再关个几天的禁闭。”
看不惯他漫不经心的调调,季初咬唇相逼:“那陆绮呢?你放弃她了吗?”
顾申的瞳孔一缩,那扣着玻璃的手指也是停顿下来,像是触动到了什么记忆,但很快那双眼眸又恢复平静,映着淡淡的夜色。
“我不是该放弃吗?”
她问了他,他却反过来问她。这话里带着丝颓意,也有无奈。他努力过,甚至一个小时前还在为此煞费苦心见了那人一面,可是现在他却觉得好累了。
“顾申,你别这样。”
“那我该怎样?”
她认识的顾申不该是这样的。顾申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沉着冷静,步步为营,绝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所打倒。第一次他们在黑暗中对视的时候,她就被这样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吸引,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怎么会说出这么丧气的话来。明明是他帮她布下复仇的计划,明明是他让她扬起那把匕首,明明是他站在她身后,他蛊惑人心的话语依稀在耳,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要放弃了。
“顾申,你说过让我相信你,当初的我要相信的顾申不是这样的,”
她还记得天台之上,日出的金光洒满他的全身,他那么闪耀,宛如天神,那么不可一世地俯视她,有力的臂膀拖着她要坠落的身躯,那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他的话流逆着风到达她的耳畔,他问她,你相信我吗?
她当初选择了相信他,如今他却要辜负她了吗?
正当她无比失落的时候,那只修长的手忽地横过来,像是逗弄宠物一样揉着她头顶柔软的发丝,头顶传来顾申低淳的笑声,“我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
沿着那只手臂看去,就看到顾申亮那双亮如星辰的眸,一扫刚才的颓废之气,此刻噙着一抹坚定的光,看上去是那么可靠。
“顾申,你别跟我回去了,我把你藏起来吧!”
“你能把我藏哪?桥洞吗?还是算了吧!”顾申摇头,“我也躲得够久的了,有些事是该解决一下了。”
“那好吧!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怎么,怕了?放心,我家老头子也不是多可怕。或许比你爸爸还要和蔼可亲呢!”
和蔼可亲?看着顾申似笑非笑的样子越发觉得他在一定在开玩笑。这和蔼可亲的人生出的儿子,没理由会是这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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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雪在黑夜中飘着,洋洋洒洒,飘落到男子的肩膀,化作雪白的盔甲;飘落到男子的发间,转眼韶华白头;飘落到男子的睫毛,如同即将滚落的泪珠。
冰冷的雪啊,似乎撒到了那人的心里,周身都是寒意。
他不在那个搜查队伍里,不在那个人为他安排的去处,不在自己长大的家,也不在任何屋檐下。
他不在所有他该去的地方,却静静地坐在落满积雪的长椅上承受着所有的风雪,用同样寂静的目光出神地盯着橱窗里暖洋洋的灯光。人来人往,自然不乏谈论的人,却很少有人去打扰他。
毕竟是,别人的世界,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人怎么了,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坐在那里?”
“就是说,这都快成雪人了也不见他动一下,这身体哪吃的消!”
“别是想不开了,唉——看着长得还是挺不错的一小伙子。”
“你们女人可真行,这人都被雪埋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得出长得不错啊?”
“我的直觉告诉我的不行啊!有本事打赌?”
“赌就赌!我赌是下等。”
“那我就押上等!”
……
那对好事的情侣朝长椅上的人走了过来,伸手向雪人眼前晃了晃。
那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不想理,似乎对他来说,哪一个都是无关紧要的。
“他不理我们怎么办?”男的抓抓头。
“笨蛋,我们只要看他的脸就好了嘛!帮他把脸上的雪擦擦掉不就行了!”女的嫌弃地踩了男友一脚。
“对哦!”男的摩拳擦掌地上前,“这位兄弟,我帮你把脸上的雪擦一擦你不会介意吧!这天这么冷,我也是为你好,万一长冻疮怎么办?虽说你很有可能长得不好看,但咱男的长得磕碜点又没什么,不过那和脸上长满疮是两个概念啊!这不仅影响市容而且痛苦终身……”
那男子依旧不为所动,倒是女的不耐烦了:“你废话说完了吗?”
男的停止废话,三两下拂去了男子面上的雪,出于好心,把发上的也捎带着拂了去。
借着橱窗莹润的灯光,可以看清白雪下的那张脸,却是闪着比雪还耀眼的颜色。他很白,白的不病态也不女气,很是儒雅。
你说不清他哪个五官生的特别出色,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带着冷凝的疏离感,结合在一起却很和谐好看,眉毛再浓一分也不会这样好看,鼻子再高一分也不会这样舒服。这男子脸上的每一寸都像是刚刚好,这样的恰到好处却造就了与众不同的美感,更别说此刻冰雪下乍然浮现的风姿,如霜雪中降临的天神,高贵又冷漠。
此番两人看来都是抽了口气。没想到这兄弟还真是个上等货,这女人的第六感怎么就这么准呢?要说这长相都是爹妈给的,这美丑的风险值可差太多了,长歪的例子可不少,这要真的随便大街上逮一个雪人都是绝世美男子,那泡菜国的欧巴思密达还有得混吗?
男的独自郁闷着,却见自己女朋友兴高采烈掏出手机准备和那男子合影。
“茄子——”
那明明一直任劳任怨地扮演城市雕像的“雪人”却忽的伸出手来握住女子的手机,阻止她的拍摄进程。
“谢谢你们帮我掸雪。”那声音似是吹多了风有些沙哑,与那张冰寒儒雅的脸很是不符。
男子站起身,雪从他身上大块地崩落,坠入尘土,如突然绽放的一场雪花盛宴。
许是久坐血液不通的缘故,他有些站不稳步伐,一旁的两人本想伸手去扶他一把,却被他嘴角的一丝浅笑阻止。
那是抹怎样的笑呢,流畅的唇线勾勒出一抹距离感,淡色唇瓣中噙着的像是无奈,又像是自嘲,更多的像是一丝了然。
知道那男子迈步离开,消失在雪夜里, 两人都不能理解那抹笑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世界真是奇了怪了,长的这么根正苗直的兄弟却混的这么惨,为什么我这样的家伙还觉得人生挺美好的?”
“你也知道自己长得不行啊!对了,愿赌服输,别想赖啊!快点给钱!”女子又是一脚狠狠踩在男友脚上,一副要债的表情。
额,他要收回刚才的感叹,他忽然间觉得人生不是那么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