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楼,是Y市最出名的茶楼,有着数十年的历史,也是一些权贵富豪最喜欢去的风雅场所。之所以如此出名,除了茗茶是一绝,那素雅绝不类同的环境也值得称道。
装饰典雅的茶楼萦绕着安定人心的香味。二楼的包厢间隔以翠竹,清幽静谧,确是一个谈话的好地点。
包厢内的女子素手微抬,举止优雅地捏着白瓷茶杯,朱唇边是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对面的男子抬起头来,在岁月的痕迹下,依稀可以分辨出一张英挺的面孔。
“怎么会,我已经老了。”
几分叹息,几分无奈。他终于还是承认。
他老了,可面前的女子却依旧端庄美丽,柔美如水,依稀还是当初那个少女的模样,可是一眨眼,已经是多少年过去了。两两对望间,陆正一向冷漠严肃的表情瓦解,眼中流窜起一抹温情,犹如当年对她倾慕的少年。
“阿月,我对你依旧……”
“我都明白。”女子截断他的话头,眼神停留在他胸前老旧的怀表,语中带着一丝怀念:“你居然一直留着它。”
“我一直留着它。可我留得住它,却留不住你。”
带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陆正将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茶叶的苦味在舌尖停留不去。
“当年我只是你父亲手下不起眼的小卒,办事没有别人利索,也不懂得怎么说话讨人欢心,没有人会高看我这种低贱的人一眼。我为了要出头,我可以忍受所有人的侮辱和打骂,即使如此,出头的那一天依旧遥遥无期。而我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到你的时候,我总是满身血污浑身狼狈,你却那么干净美好,如一朵清香的百合,你从没有像别人一样用鄙夷的目光看过我,你扬着下巴,冲着那么低贱的我微笑……”
洁白如玉的手指捏紧瓷杯,女子眼神在茶水里飘忽不定,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为了让你父亲器重我,我再凶险的任务都接。那次我受了重伤被抬了回去,血染透了我的衬衫,我以为自己一定会死掉,可是抬眼看到你着急的样子,我忽然又不想死了。我告诉我自己,我要挺下去,然后我活了下来。慢慢地,我在帮里的位置越来越高,离你也越来越近。每天我都会折花送给你,而你回送了我这一块怀表……”金属的表面打磨得光滑,闪着一抹沉闷的古铜色。
“别再说了。正哥,是我负了你。”她摇头。
陆正一把抓住那只有些颤抖的手,女子的眼睛不无动容之色。
“为什么你后来选择了他?”
为什么?
他忘不了在帮主葬礼上,那个他心爱的女孩,那个洁白孱弱的少女,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面容,字正腔圆地宣读遗嘱。
他自以为的帮主候选人不是他,连挚爱的女子也离他而去。顾沛海成了最大的赢家,权利,美人收入囊中,他陆正在旁边几乎像个小丑。后来他独立门户,度过了一段至今都不愿回想的艰难日子。在帮里事物稍有起色的时候,也听闻了她嫁为人妇,诞下麟儿的消息。
他与她的距离,始终是追赶不上的一段长度。
“正哥,都这么多年了过去了,我们现在都为人父为人母,提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她不动声响地抽回手。
手里的温度冷却,陆正的执意却没有消散。
“可是你始终欠我一个答案。”
“你真的要知道答案吗?”
“对,我想要听你说。”
女子眼眸一暗,吐出的话语冷冽如刀:“那我告诉你。我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顾沛海,我爱他,所以我不惜一切也要给他最好的一切。”
“……”陆正惊极气极,却说不出话来。
“很吃惊对不对?我楚月根本就不是什么百合花,我接近你,也只是想要利用你。到了今天我终于说出来了。我也要对你说一句,对不起,陆正。”
利用?那些过去美好的种种,不过是利用而已!气血翻涌间,陆正捏碎了茶杯,白色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掌,鲜红的血从指缝间渗出来,在熟悉的疼痛中他反而凄绝地笑了起来:“楚月,你倒是告诉我,顾沛海哪里值得你爱?”
曾几何时,他执起清香的栀子插在她耳际,那身着白裙的少女笑得烂漫夺目,那是他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而这一切,难道都是欺骗。女人一向是喜欢骗人的,他却一厢情愿,以为君心似我心。他付出了这么多,凭什么那个男人可以轻而易举赢走她的心?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我不知道。”
陆正依然笑着,那笑容是很讽刺的:“他的花花新闻在圈子里漫天风雨,换女人都不带重样,你现在还留恋他什么?”
“对,你说的都对。他哪里都不值得我爱,胆小怕事,一肚子花花肠子,只会不着调的甜言蜜语……”楚月眯起凤眸,“也许我当年真的做了错误的决定。”
“如果你离开他,可以来找我。”
“你不怨我?”
怎么可能不怨,当时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他才会忘了,每次阿月的眼神都会在顾沛海身上徘徊。只要她不说,他就相信。无论是单纯的阿月,还是虚伪的阿月,都成功骗走了他的心,这一生,他注定只能爱这样的女子。
“我这一生,已经等的够久了。可我,我还是要等下去。”
她注视着那个满是苍老之色的男子,心下的惭愧渐深,他如果恨她,自己也许还会好受一些,可是他偏偏不恨。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珍视过,用这样的目光看待。她浅酌了口茶,却是无滋无味。
“我今天找你来,是因为小辈们的事情。”
“我已经猜到了。”陆正抽出手帕擦拭着手指上的血迹,“我不可能让我女儿嫁给顾沛海的儿子。”
“阿申也是我的儿子。”
他瞳孔一缩,“总之休想!我的宝贝女儿不能给他做媳妇。”
楚月忽的握住那只受伤的手,动作轻柔地为他包扎伤口:“正哥,三年前你把阿申打得重伤住院,心里也只想的他是顾沛海的儿子吗?你可曾想过会伤害我?过去的事情我不想提了,但是现在你还不肯放手吗?上一代的恩怨何必毁了下一代的幸福呢?”
她的侧脸柔美温润,一缕发丝垂在腮际,包扎的动作没有让他产生一丝疼痛,话里却好似带着一根刺。
“小绮已经和他分手了,这事再没商量,而且我已经给她挑了合适的结婚对象。”
“我知道,我没有求你让他们两个在一起。”她站起身,素手搭在他肩上,“我只是不想让你再伤害阿申。”
“既然你这么说,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再动他。”陆正回握住那只手,触手柔腻,软玉生香,他心里一动,将人儿带入怀中。
顾沛海急匆匆赶到的时候,便见到这样一幅让人吐血三升的场景。
“你们在做什么?陆正你的脏手快给我拿开!!”
他怎么来了?陆正眉头一皱,却没留意楚月脸上一抹恶作剧的笑容。
“月月,你怎么能和这个坏坯子见面呢?千万别信他的什么花言巧语,我才是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一把拉回自己的老婆,顾沛海表情扭曲地极力劝解着。
最爱我的男人?楚月眼神只是轻飘飘地盯着丈夫领子上蹭到的口红,“这又是哪个女人留下来的?”
注意到老婆的目光,顾沛海窘迫地捂着领子,小声解释:“刚才在电梯里不小心蹭到的,月月你千万别误会。”
不小心,你的不小心未免太多了些。你知道吗?你的那些拙劣的借口,我已经听腻了。
她默不作声地离开他的身旁,顾沛海急切地想要拉回她。
陆正站起身来,寒着一张脸伸出手,隔在两人之间,“顾会长别来无恙。”
“哼,陆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这么些年还对别人的老婆贼心不死,你真不要脸!”顾沛海完全不顾形象地跳脚大骂。
被辱骂的男子眸子一沉,上前抓住还在不停聒噪的某人的领子,贴近那张薄情的脸。他怎么会是阿月爱上的人?三心二意,胆小怕事,他怎么配得上阿月?怎么配!
“你说够了没有!”
这样近距离的对视,才看见陆正的脸上有着数不清的伤痕,脱落了痂,却还是与周围不同的肉色,一条条,纵横交错,象征着它的主人那饱经沧桑的历程。经过种种的磨难,他终于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可是还是没有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当初心心念念的人,离他越来越远。
“顾沛海,你该好好对她的!”陆正挥动拳头,带起一阵劲风。
楚月惊叫一声,便看到自己的丈夫擦拭着嘴角的血慢慢站起,眼睛赤红,。
为了同一个女子,两个已为人父的男子互相挥拳,像回到了叛逆的少年,打斗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