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夜里给遥远的赵子期打电话,很坏的打了很多次,等那边接起就挂,然后再打,周而复始。
“我真服了你了季初,谁敢说你不是小孩子的?这是赤裸裸的恶作剧。你怎么总能知道怎么让我的心情变好,再变坏的。”这种把戏重复了几次,接着就听到赵子期有些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声音。
“那你现在心情好不好?”季初笑眯眯地问。
“好,好的要命!”赵子期语气中多了分调侃,“几天不见,就想我了。季初,现在感到后悔转投入哥哥她的怀抱还来得及哦!”
和他聊天出其地轻松,就像什么话都可以说一样,自在得毫无压力,因此有什么心事,季初都会想到他。
“是啊,我后悔了。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一无反顾的跟定你好不好?虽然你看起来有些没前途。哈哈~”
那头沉默了一会,似是在想着些什么,气氛一下子掉了起来。她的无名指绕着电话线,缠紧,又松开。
“季初,你又在开玩笑。”
她不禁一时语塞,有些怯懦地,“对,我只是在开玩笑。”
“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因为我会当真。如果我要是当真的话,你要怎么收场呢?季初。”赵子期此时脸上无奈的表情,季初看不到。明知道她一定是说着玩的,他却还是心跳慢了一拍。这些年,明里暗里,所有人都知道他赵子期喜欢季初,都被这丫头拒绝过这么多次了,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放弃。
“怎么样?”她生硬的岔开话题。
“恩?”
“在那边怎么样?”
“我吗?这里,这里的秋天很冷,医院里种的梧桐叶子都落的差不多了,像你窗前的那一株一样。她我每天很早起来,又不知道做什么,看窗户一点点变白,雾气很重,常让我搞不清自己是在哪,好像每次去实验室还能看到你,好像你还会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支着头看着书就发起呆来。随行的同学总是有一大堆事要忙,我仿佛是最闲的一个,我总是想很多莫名奇妙的东西,想很长时间,又想不出头绪来。这里可以看到很多很多的人,他们脸上有着不同的表情,快乐的却很少。我总是在算日子,半年是多久呢?好像我这次出来,只是为了要回去那么没有意义,没有志气。会有人在等我吗?我看到很多很多张脸,只是没有看到你的,我想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太坏了。。。 。。。”
他说了好多好多话,都是没有听过的,那个属于赵子期的世界,那个他认知的世界。她听着听着,越发难受起来,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样,在狭小的压抑的空间里,明知是无用的付出和等待,却还是要做。在赵子期心中,自己是不是也是残忍的。
她静静地听着,没有插一句话。
“季初,这样就感动了?终于听出我的一片丹心了?”
被他的语气逗笑,季初接上话,“对啊,感动的要死,你怎么过着那么要死不活的生活,那不是更没前途了么。”
“对啊,我一向没出息的,季初,我今天有点累。晚安。”这声音,带着疲惫。
“你要多照顾点自己。晚安。”
那边传来收线的声音,她却久久保持姿势不动,寒意一点一点从脚底爬上来,她将毯子裹紧身体。外面的夜空那么高远静谧,月光下的梧桐,光秃秃的枝干泛着柔和的质感。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对他说,这些日子来,她又开始避着卓启秋,专心准备考试。她不想再和卓家扯上任何关系了,不想让自己的步伐因为那个人而打乱,她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停下来想东西。
可是每当夜晚寂静无人的时候,她迟迟无法入眠。自己心里的感觉究竟是什么?这丝丝凉入骨的感觉,就是恨吗?
散发着浓厚书香的图书馆一层,地板干净透亮,窗户纤尘不染。两排厚实的实木桌椅这时已经坐满了复习的学生,除了纸张翻动和书写的声音,便是如此的肃穆压抑。靠窗坐着一个柔美的身影,短发乌黑柔软,素手将过长的额前发拨到耳后,露出白净清秀的侧颜。她的神情投入专注,笔尖在蓝色的笔记本上留下秀美纤细的字,左手伸出去拿水杯,却是已经空了。
季初小心挪动椅子站起身,没有发出任何刺耳的声音。
走廊里接热水的机子亮着绿灯,一侧未关的窗户送来凉风阵阵,传来树叶簌簌的声音,这正是从这个秋天起她听到最多的声音。
季初再次坐下的时候,身边已经换了个人坐着。那个人穿着蓝色的外套,耳里塞着白色的耳麦,椅背上还挂着他的帆布书包。却是向来懒散的卓启秋。
递过来的纸条,用蓝水笔写着端正的字:我哥哥昨天走了。
盯着这一排字,她心头好像有一块石头落了下来。原来,卓轻予在这里的这个事实,让她那么害怕和不自在。
卓启秋半天没有收到回信,焦急地瞧了一眼,却看这厢正在认真地发呆,不觉好气又好笑。
季初感觉左脚一痛,怒目过去,踩了她一脚的小子却镇定自若地看着书。她快速提笔在纸条上写:与我无关。这四个字像是沾染上她的怒气一样,飞舞潦草,劲道几乎将纸张划破,每一个字都有了脾气。
卓启秋捏着那张纸条,也感受到她的怒。更让他在意的却是,这样赌气般地写下“与我无关”的那个她,怕根本没有放下。
他拉过挂着的灰色书包,一言不发地跟在季初后面。
出了图书馆,寒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耳朵里满是萧瑟的落叶在地面上拖动的声音。她走得很快,可卓启秋的脚步却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穿过大道,林荫小道,所有的建筑物都笼着一层灰色,也不知是走了多久。
“不要跟着我。”她终于还是开口。
“我偏要。”那个声音带着一贯的任性。
卓启秋站在她身后,眼前的女子是那么单薄和倔强,但看她的背影就能了解她的狠心。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衣摆,紧紧地抓着,像抓着极其重要的东西,怕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溜走一样。
“他是他,我是我。我只会对你好。季初,你能别推开我吗?”只为了说出这句哀求,自尊什么要紧。
季初转过身,那是一张和卓轻予有三分相似的脸,此时全然没了平时嚣张的样子,垂着头,将那块布料拽的死紧。她抬起手,犹豫了下,还是抵不过心软,放在他的头上,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抚摸他柔软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