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轻予的左脸已经麻得没有了痛觉,他开了车窗,冷风吹到热烫的皮肤上,舒爽不少。寒风带来的冷空气把车内塞得满满的,刺进他的每寸肌肤。卓轻予握着方向盘,却不知该往哪里去。让陆绮看到他这幅样子,非得被她好好嘲笑一番不可。可是,现在的他又该去哪里?
夜晚的城市总是不甘寂寞,找到各种消遣的方式,不肯入眠。他们情愿在黑暗深处醉生梦死,也不愿面对白日无趣烦扰的生命。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头微微发胀,鼻子全是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抽了把被子,发觉身上的被子沉沉的,顺着看去,却是一颗脑袋伏在他腰的位置,睡得香甜。柔软的长卷发将她的小巧的脸庞埋藏。没有醒着时候的任性跋扈的样子,此刻安静无害得像一只猫。
卓轻予抬起没有扎输液管的手,想要帮她把脑袋扶正一些。拨开她蓬乱的头发,没轻没重地想给她调整一个好的姿势。陆绮不爽地睁开眼,一把抓住病患乱动的手。
“啧啧啧啧,真是大发现,你终于抵抗不住本小姐的美色了。”
看着头发依旧乱糟糟却还在说大话的陆绮,卓轻予小心抽回自己的手:“我克服过很多恐惧,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我就欣赏你死不承认的品格。”陆绮双手环胸,笑得猖狂:“我照顾你一晚上,你怎么不感谢我呢?”
“谢谢。”卓轻予没有和她继续斗嘴,却是认真道谢。
陆绮忽然眼睛盯紧了他的脸,“昨天就看见了,你的脸上到底怎么弄得?是谁打了你,是不是你家了不起的老头子?”
“还有吗?”卓轻予摸着左脸,指尖下的肌肤传来刺痛感,他昨天明明去酒吧拿冰块敷过,还以为已经消下去了。
“不知道你家老头子到底怎么想的,三番两次的,非要把儿子当仇人一样。”陆绮打着抱不平。
卓轻予不在意地笑笑,“是我的错。”
陆绮将手贴上他的额头试温度,表情古怪地问他:“你刚刚和我说的不会都是胡话吧!你现在还没退烧呢!”
回想起昨天因为头痛去喝酒的事,他也不记得喝了多少杯。也许是十杯,也许只是三杯。他的脑子始终昏昏沉沉的,连陆绮什么时候来带他走的也不知道。他笑:“我倒是很久没有生过病了。”
“生病也值得你喜欢,你什么时候给我正常一点?”
卓轻予没有答话,只是摸着他的左脸,沿着肿胀的痕迹摸索,不留神就是龇牙咧嘴的痛。摸到痛处,眉毛就皱起。
陆绮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好了,你好好在医院养你的病。我现在有事去办,晚上再来看你。”她丢下这句话,大步出了病房。
卓轻予没有察觉陆绮临走前的异样。他认真地摸着伤痕,想到了昨天举起的那只手,洁白纤细的手指,却蕴含着这么大的气力。她肯定是很恨他吧!
咖啡厅里放着琳恩玛莲的《the place nearbye》,她的声音干净忧郁,宛如一片深蓝。
顾申撕开一包蔗糖,捏着长柄的细勺,慢条斯理地搅着杯中那汪焦糖色的液体。他每一个动作都很自然好看,如一个优雅从容的绅士。不了解他的人,一定会被他看似斯文有礼的外表所欺骗。
季初单手托着下巴,面前是一大杯还冒着热气的热牛奶。她好像困极,脸上意兴阑珊,没半点活力。
这边顾申确定糖的颗粒物已经溶解完毕后,手指又摸向另一包蔗糖。
“你就这么喝不了苦的东西?”
顾申停下撕开包装的手指,抛了个挑衅的眼神过去,“来咖啡厅喝牛奶的人,也有立场来指责我了吗?”
捏着牛奶杯的手指收紧,她大灌了口牛奶,不再去与他争,切入正题:“你要和我说什么?”
“原谅卓轻予。”顾申头也不抬。
他这据话说的又轻又快,话的意思又是那么离谱,季初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你刚刚说什么?”
顾申停下搅拌的动作,抬起眼帘,说得清楚:“你先原谅卓轻予,才能接近他。”
“可我昨天才打了他,你今天就让我去原谅他?”季初不敢相信,“还有,我为什么要接近他?”
“因为,匕首只有在最近的地方,才会留下最痛的伤口。”顾申笑得残忍,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心里的伤口仍在滴血。
季初思考着顾申的这句话。想起三年前,卓轻予抛下她时,她心里的痛楚,原来这就是匕首从最近的地方刺过来的感觉。她点头,“我要怎么做?”
“找一个适当的机会,找一个骗得过去的理由。”顾申的手从对面伸过来,用纸巾擦过她的嘴角,动作细致温柔。
季初惊讶地愣在那里,为这突如其来的体贴,面上不禁一红,“你干什么?”
顾申耸肩,口中依旧毒舌:“你牛奶喝到脸上了,看了真是碍眼。”
“哦。”季初闻言胡乱擦着嘴角。
“我刚刚说的你都听明白没有?”顾申挑眉,他此时正双手插兜,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派闲适。
季初点头,将手里的牛奶一口饮尽,口腔里淡淡腥味的液体好似血液,抬手擦净嘴边的残留液体。像顾申说的,她会找一个好的时机,带着无可挑剔的理由,去原谅卓轻予。只是一个巴掌就结束这场纠葛,实在太便宜他了。
顾申眯起眼睛,打量着对面女孩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早就知道她会答应,因为他们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只是,这么爽快的选择相信他,不多问他的计划,却让他心中起了怪异的感觉。他从来不是个好人,心中装的也只有自己的利益得失,他只是利用她而已,说到底她的仇恨悲伤,都只是被他利用的东西。而眼前这个被他利用的人,却让他起了一丝愧疚之心。
他为什么要对她愧疚?这都是她自愿的。而他顾申,本就是个冷血的人,他的字典里没有,愧疚这些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