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雪后的早晨,让这个城市的又下降了几度。但外界的所有严寒,却与这个房间无关。人们用钢筋水泥将自己与外界隔开,无论窗外严寒酷暑,房子里永远四季如春。这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还是不敢面对磨难?
洁白的雕花大床上,从厚厚的羽绒被里钻出一张还带着睡意并且满脸困扰的脸,他在旁边的被子中摸索着,终于找到让自己无法安心睡眠的罪魁祸首,方块状的金属物体,那黑色的亮泽烤漆照出他困惑的脸。他努力思考着,那张俊脸上半睁的睡眼忽的闪过一丝光芒,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睁开,此刻已完全清醒过来。
顾申捏着那部手机,嘴角有笑意,没想到,这么快又要见面了吗?
在这个闲适安静的早晨,季初喝着热豆浆,耳朵里传来扫把刮扫过坚硬的地面的声音。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得并不大。过了一夜,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浮冰,混着泥水,很容易清扫。
咽下一口甘甜的豆浆,整个脾肺都暖暖的。季初习惯性地去摸她的手机看时间,却是落了一个空,手指碰到冰凉的玻璃桌面,指尖沾染上一丝寒意。她回房间找了一番,也没有找到手机的痕迹,这时她才想起来,回来后,就一直没有看见过手机的印象。
季初端坐在座机旁边,单手握着话筒,漫长的嘟嘟声几乎让人的等的厌烦。
“喂。”话筒那头,传来男子的声音,此刻是这么云淡风轻。
是他。季初没有忘记这个声音。在昨天,正是这个声音,慢慢逼近她,点燃她内心的复仇之火。这个声音总是很擅长说出蛊惑人心的话语,简直比她自己还要容易说服自己。
“顾申,我们见面吧!”
“你果然做了正确的选择。”
“在哪里见面,还是昨天的酒店吗?”季初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急切。
“不……”顾申在那头轻轻地笑着,说了另一个地址。
挂上电话,季初双手按住自己狂跳的心。就要开始了吗?她闭上眼深呼吸,几个吐纳之间,她的心跳回到正常的频率。她的脸上很平静,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催她前进。它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东方一片泛红的云雾中,露出太阳橙红色的半张脸,清早的寒意随之褪去,B城迎来半个月来难得的好天气。兴安大厦,是B城最高的建筑,它宛如这城市里最高的一块积木,俯瞰着比它低矮渺小的一切。而这座建筑的顶上,却站着一个人,此时他正站在这城市最高的地方,靠在栏杆上,一派悠闲地看着日出。
“咔嗒—”是门锁被旋开的声音,听着身后来人急促的喘息声,他却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那彻底从云中升腾出来的朝阳。
“本想和你一起看日出,你看,来得这样晚!”他的话语中是责备。
责备她来得这样晚,责备她没有和他站在一起。责备她错过了这一场美妙绝伦的日出盛宴。
季初眼中没有那场日出,所以没有任何惋惜,她在意的只是心里的仇恨。楼顶的风很大,吹起她因跑动本就凌乱的短发,像头窜逃的小兽。她是这样狼狈。而顾申好整以暇地转过身,他的全身被橙黄的日光包围,白色的衬衫领也似抹上了金粉。他是这样耀眼,宛若天神,庄严圣洁,不可一世。
顾申伸出手,手心躺着她的手机,此时黑色的金属表面璀璨生辉。
季初走上前,不假思索地想要接过来。她的手掌柔软的覆盖在那块金属上,握紧。这时顾申的摊开的手却合拢起来,隔着她的手机,顾申把她的手握在手心。从没有异性这样长时间的握住她的手,她窘迫地想要抽回来,可那只温暖的手掌怎么也挣脱不开。
顾申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欣赏了会她别扭的样子,这才开口:“到这里来。”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倏然放了手。
季初缓缓挪到他旁边的位置,维持僵直的站立姿势,却是不敢像他一样随意靠在栏杆上。她害怕这高度,对楼顶始终有着恐惧。看着顾申毫无顾忌的样子,对他可能有飞檐走壁的本事的猜测不禁信了几分。一抹笑浮上嘴角,不敢相信,她此时竟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真的想好了吗?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如果你以后后悔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能把威胁说的这么行云流水的,也只有这个男人了。
“我可以,相信你吗?”
满浴阳光的那个男子绽开一抹笑,勾起的弧度有着日光的味道。他没有回答,却将她的身子向后拽了一步,碰触到到不锈钢的栏杆,那双手按住她的脑袋,把她的脸朝向栏杆下的方向。脖子后吹着阵阵冷风,她看到的是这个城市的俯视图,缩成细条的高速上,车辆如蝼蚁般蠕动,她的瞳孔一紧,无边的恐惧向她袭过来,她此刻这么清楚地明白自己的高度,只要再倾斜几分,她就会像尘埃一样坠落,万劫不复。这时有一个人靠近她颤抖的后背,那只有力的臂膀扣住她的腰。他口中温热的呼吸吹到她的脖子上。
“现在,你相信我吗?”
那只手便是她此刻所有的依靠,只要那只手还在,就不那么可怕。那只手牢牢地扣着,好似永不会离去。她心头凝聚的恐惧散得无影无踪。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那颤抖的声线。
“我相信你。”
顾申使力,便轻易地将她拉了回来。看着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喘息,顾申没来由地疑惑,这外表坚强的女子,明明身上满是弱点,为什么还总是这么逞强呢?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城市,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万物披着灰色的外衣,清早的鸟啼清脆悦耳,马路上偶尔车辆驶过的声音。
卓轻予站在落地玻璃前,一袭灰色风衣,笔挺孤傲的身姿。为了照顾醉酒的陆绮,他一夜没有阖眼,此刻眼中全是血丝,可是头脑却很清醒。身后传来的咳嗽声,他端起倒好的蜂蜜水,走过去。
“谢谢。”陆绮接过仍是温热的杯子,尴尬地问:“我昨天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没有。”卓轻予坐下来,回道:“顾大小姐字字箴言。”
陆绮被水呛到,不相信:“我真那么差劲的酒品?”
卓轻予点头。陆绮把杯子放在一旁,丢了枕头过去:“你给我说说,我昨天到底说什么了?”
“是。”卓轻予轻松接过枕头,望向陆绮此刻因羞愤而潮红的俏脸,说道:“你说,可不可以留在我身边……”
陆绮被他正经的表情逗乐,笑得花枝乱颤。让卓轻予留在她身边?这个扑克脸?她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陆绮正想笑他的玩笑开得太过分,手边已经抓起了另一只枕头作为凶器。
“你说,可不可以留在我身边……阿申。”卓轻予仍是那张严肃的脸。陆绮渐渐笑不出来。
“真像我陆绮说的话,对不对?”她的头还在痛,努力想笑得漂亮,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苦笑。这样的自己,真是不够潇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