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赛儿闻知这个消息,心头又忧又喜,喜的是她终于又可以见到李岩了,这个自己朝思暮想却不解风情的笨蛋,终于要来了,忧的是,李岩是不愿见到她的,而这回秦王能派他来,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能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不然大可以派别人出使。
在这以外,唐赛儿隐隐感觉到,李岩来四川,定与自己有关。
而张献忠听到消息之后,也是暗自思量,自己称帝之后,并没有向李自成和秦军方面打招呼,不是他考虑不周全,而是觉得没有必要,李自成称帝之时,也没有向自己打过招呼,而秦军方面,秦王没有称帝,自己若是派人去说,会引起秦王的反感,以为自己称帝之后,想要秦王对其称臣,这更是不能去的。
可是李岩已经快到了,听李定国的意思,李岩先去的左良玉那边,说是为了抗清的事情,答谢一番,这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此次联手抗清,是秦军方面的主意,事成之后,派人前来道个谢,乃是人之常情。
因此李岩这次前来,很可能不是为了自己称帝的事。
过了几天,李岩到了成都城外,张献忠给了足够的面子,派了自己的御用马车,前去将李岩接来。
李岩进殿之后,按照使者的礼节,见过张献忠,张献忠为了表示隆重,也将自己身边所有的大臣,都召来殿上,以示重视。
宾主见礼已毕,张献忠立刻设宴,给李岩接风洗尘。
唐赛儿自然也在座,她坐在主位第一桌,李岩坐在客位第一桌,两个人正好面对面。张献忠坐在自己的宝座上,头戴冕琉冠,身披赧黄袍,用金杯向李岩劝酒,李岩此时已经成熟稳重多了,不时描向唐赛儿的眼神里,也没有了以前复杂的神色,只是单纯的一种相识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令唐赛儿很不舒服。她觉得此时的李岩,已经与她离开秦军时的李岩大不相同,那时李岩还是一个遇事随自己意志为主的年轻人,而此时她看得出来,李岩已经成长了,越来越像一位成熟老道的为政者。
宾主在朝堂之上,只说了些以往的联手之谊,李岩也代表秦王,向张献忠表示祝贺。这一点李岩用不着请示秦王,就知道该怎么说。
酒席散了之后,张献忠安排人,将李岩请进最高等的驿馆,好生伺候。他的两百人马也进驻驿馆,一样好吃好喝。
到了晚上,李岩独坐屋中,皱眉沉思。他想明天单独与张献忠会面,谈一谈出兵的事,但是没有唐赛儿相助,此事很难成功。他有心去找唐赛儿,可他深知,只要他一出馆驿,便会有人去禀报张献忠,而且身后立刻会有人跟踪。那样的话,不光自己的事情办不成,连唐赛儿也会招来张献忠的怀疑。
因此出门去见唐赛儿,乃是下策。
可是见不到唐赛儿,就无法说服她,就无法在张献忠面前达成默契,事情一样办不成。
就在李岩左思右想,暗自着急的时候,突然听到窗子外面有人轻敲。
他吃了一惊,却没有张扬,而是走到窗子前,轻声问了一句:“是谁?”
门外有人回了一声:“我……开窗!”
李岩闻听,心头大喜,来人正是唐赛儿。
他急忙打开窗子,只见外面站了一人,黑衣黑帽,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对眼睛,此时这对眼睛望着李岩,不知是喜是悲,是爱是恨。
李岩连忙伸手将她拉了进来,复又关好窗子,而唐赛儿则吹灭了蜡烛。
屋子里立时一片漆黑。
李岩再稳重,此时也有些张惶起来,感觉到手足无措,唐赛儿来到门边,轻轻听了听外面,无人在近旁,这才走到李岩面前,轻声问道:“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有秘密使命?”
听了这个,李岩不禁笑了:“唐丞相,这话应该由我来问吧,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唐赛儿的声音有点急切:“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一旦被人发现,便是里通外国,有掉头之险,你务必对我实言相告,我可没时间在这里与你闲聊天。”
李岩点头,摸了两把椅子,两人对面而坐。然后道:“丞相说得对,李岩此来,确实重要使命。秦军自从得了河南三县之地以后,深感不安,那里北有李自成,南有左良玉,秦军夹在中间,十分危险。因此我家大王想要约你家陛下一起出兵,共灭左良玉,只要夺下了武昌,长江上游之地,便属于大西国,而我秦军则可以取得襄樊,随州一带,巩固地盘,从此不再受夹击之险。因此才派我前来,说服你家陛下。”
唐赛儿道:“据我所知,你先去的左良主那里,左良玉对你十分善待,走的时候还派船护送,谁知道你有没有与他达成什么秘密协定?”
李岩笑道:“我出使南明,只不过是探看左良玉的动静,听一听他的口风。你也知道,我秦军与左良玉以前也是敌人,而和你家陛下则是盟军。谁是敌,谁是友,秦王非常清楚。因此明日见了你家陛下,务必请姑娘和我一道说服他,因为取过来武昌,对大西国也很有好处。”
唐赛儿不说话了,她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动着,内心不住思索。
李岩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动。
唐赛儿突然停步:“如果我不帮你说,你就说不动他吗?”李岩笑道:“不是说不动,而是我身为外人,有些话不能说,而你是他身边最看重的人,你的话,他能听得进去。”
唐赛儿哦了一声:“好吧,我答应你。这件事确实对我大西国有好处。”
她没有多做停留,可能是怕有人发现,因此便离开了驿馆。
李岩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之中,嘴边露出一丝冷笑。
唐赛儿从驿馆出来,上了停在街上的马车,车上的人不用吩咐,将唐赛儿载到了张献忠的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