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干咳两声:“李公子,你这哪里是出使,分明是离间我君臣,若不看在你是秦军使者的份上,我就应当将你推出斩首。”
李岩一笑:“方才在下就说过,此来是为了督师的前程,那就容在下多说几句。如今督师镇守武昌,兵精粮足,你朝中那些对头们早已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只是督师没有过错,而且兵居重地,他们不敢轻动。可是我听说最近以来,朱由崧已经借着各种名义,压缩你的地盘,克扣你的粮饷,他这是用的釜底抽薪之计,一点点将你的实力抽干,而督师做为臣子,又不敢和朱由崧公开决裂,这样斗下去,最后被灭亡的,一定是你。当今乱世,地盘人马,才是立身保命之本。一旦你被朱由崧挤出武昌,张献忠那里绝不会放过你,向北是李自成,也是你的劲敌。那时督师身边,除了秦军以外,都是敌人,就算秦王慷慨,给你一个容身之地,可那是督师这样的人能忍受的吗?因此在下认为,趁着此时有人马地盘,不如和我秦军结盟,一鼓作气,西进四川,只要有川中之地在手,谁也拿你无可奈何了。”
左良玉听了,眯起眼睛,沉吟不语。
此时周心站了起来:“督师,李公子这番话,倒也有理。”
左良玉一摆手,不让他说下去,然后对李岩道:“李公子所说之事,干系非轻,我要与部下商议之后,再行决定。”
李岩点头。左良玉吩咐那两员将领,将李岩送去驿馆休息,派士兵守卫,明为守卫,实则是将他看管起来。
送走了李岩,左良玉便问周心与卫凡,最近以来,左良玉做任何事,都要和他们二人商量,而这两个人的主意也多,左良玉深为倚重。
周心早已有了成熟的对策,一听左良玉问,他没开口,却向卫凡道:“卫兄,你有何高见?”卫凡的心思更为缜密,他比周心考虑得要深远,张仪知道此人厉害一些,因此选择了让李岩先见周心,以钱财动其心,这样好说话得多,如果先见卫凡,那么他必定报与左良玉,这样左良玉便有了防范之心。
一听周心问起,卫凡沉吟了一下,才道:“此事牵涉的方面太广,而且大举动兵,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举,务必小心谨慎。督师要想清楚,一旦我们起兵进攻,可能会造成什么局面,只有将这些可能发生的事情都料到,算计好了,才可以行动。”
周心连连点头:“卫兄说得极是。眼下秦军占了三县,离武昌并不太远,万一这是他们与张献忠的奸计,引得我军主力去进攻四川,而秦军却突然从三县杀来,如何是好?”
他这番话句句是为左良玉着想,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这个担心,纯属多余。
果然,左良玉便说了:“这倒不太可能。秦军在三县之内,布置的兵马,不过万余,这是我们经过多次侦查得出的结果,不会有错。如果秦军想用这一万来人,夺下武昌,岂不是太自不量力了?而据我所知,秦王可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卫凡也道:“是的,秦军不会前来进攻武昌的,但是他们却有可能先行通知张献忠,让他设下埋伏,或是引重兵堵住江口,与我们周旋,而秦军则可以从关中调兵,攻我武昌。不过如此安排,太费时日,容易被我军查觉,因此也不太可能。”
周心忙道:“这么说来,秦军是没有进攻我们的意思了。而且从我们得到的消息来看,张献忠得了四川之后,确实嚣张,气焰冲天,不把秦军放在眼里,也是可能的。秦军受到压力,这才派李敢镇守汉中,就是寄希望于他与张献忠的关系。”
卫凡道:“如今看来,秦王并不是个呆傻之人,他非常清楚,光靠关系是挡不住张献忠的图谋的。这个世道,仁义道德,对张献忠这些流贼来讲,全是放屁,张献忠此时坐拥三十万人马,哪里肯乖乖地窝在四川,做富家翁?我听人讲,张献忠是个杀人魔王,几天不杀人,眼睛红肿,口鼻喷血,吃喝不下,这等野兽一般的东西,是过不了安生日子的。”
周心道:“此人不光好杀,野心也大,区区一个四川,满足不了他。而他要想挑起战火,只有咱们与秦军的地盘与他紧邻。督师已经杀得他亡魂丧胆,而且此时咱们手下有十余万雄兵,张献忠不敢来攻,因此转过头去攻打秦军,很有可能。”
左良玉一直静静地听着,此时才道:“两位先生说得,都有道理。张献忠盘距四川,对我们也是心腹大患。我们一方面要防着北边的李自成,另一方面就要防着他。如果真的能够灭了张献忠,对我军来讲,实在是幸事。不过,四川不是那么好打的,本督一旦举兵,便要有足够的把握取胜,不然,便不起兵。”
卫凡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这样。可以让秦军先举兵,等秦军动了,我们再动。等到他们双方拼杀起来,白帝城的防守必然松懈,那时我们再起兵不迟。”
周心道:“正是,这个主意好。”
左良玉沉吟道:“让秦军先举兵,倒不是不可以。不过秦军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要让他们起兵攻击张献忠,挑起战端,只怕不易。”
卫凡冷笑:“管他易不易,如果秦军不动,咱们便不动,最后着急的,一定是秦军,因为他们不知道张献忠会在何时进攻汉中。”
左良玉点头:“说得有理,汉中一旦遭受攻击,秦军必然全力应战,那时候我军再进攻四川,一样有利。”
他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只要秦军先动,我军便动,秦军不动,我军亦不出。”
周心道:“只是李岩那边,如何答复呢?就这么说?”
卫凡笑道:“那还不容易?就告诉他,我军同意与秦军联手,共破张献忠,不过从长江之上进攻,需要多备战船,此时我军船只不足,需要打造,只待船只齐备,立刻出兵。”
左良玉道:“对,就以此话来拖延时日,拖得张献忠开始进攻汉中了,我们再起兵不迟。”
周心道:“既然如此,我去请李岩过来?”
左良玉一摆手:“不要急,先让他住上一天,明天再说,这样显得我们也是经过谨重考虑的。”
三个人商定了,一天无话。
第二天一早,左良玉便派人到驿馆之中,请了李岩前来。李岩一听相请,便知道左良玉已经商议定了,于是欣然而至。
宾主见面,仍有一番客套。落座之后,左良玉便道:“李公子昨日所讲的话,本督已经过细细商谈,决定同意你家大王的联盟请求,我们两家联起手来,共灭张献忠。”
李岩十分高兴,拱手道:“督师果然见识高远,堪称俊杰。如此一来,李岩也好复命了。”
左良玉一摆手:“只是眼下有些困难,我还需要向李公子言明,万望不要见疑。”李岩道:“督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只要我们双方联手,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客套。”左良玉道:“我军想要进攻四川,必然是溯江而上,此仗便是水战,而此时我军人马众多,可是战船却少。尤其是适合作战的大型艨舯战船,更是少之又少。因此为了免遭失败,我军还需要多多打造船只,因此这个时间上,可就不敢说要等多久了。”
李岩心头雪亮,知道这是左良玉使用的缓兵之计,和张献忠同意抗清时派人马出川,缓慢行军的策略一样,他心中已经料到了这一手,于是一笑:“督师所言极是。既然是水战,这战船可不能马虎。它关系着大战之胜负。因此我没有异议。且等到督师的战船齐备了,咱们再起兵不迟。”
左良玉暗自高兴,传令设宴,款待李岩。
正吃喝之时,赶巧了,有人报来张献忠那边的消息,左良玉将塘报展开看了,不由得一阵冷笑,也没藏着,将塘报交给李岩看了。
李岩扫了一遍,心中也是一喜,暗想自己的差事,可能会顺利些了。
原来塘报上说,张献忠已经在四川正式称帝了。国号大西,改年号为大顺,这倒应和了李自成。他将都城设在成都,设置百官,开科取士。折腾得倒很热闹。
李岩暗想,张献忠这一称帝,便是要与李自成平起平坐,而且他也丝毫不隐瞒自己的野心,只有一个四川,便敢当皇帝。这样一来,自己所说他要进攻汉中,就更加有可能了。
因此他将塘报一放,冷笑道:“果然不出我家大王所料,张献忠小人得志,骄横不已,此时称帝,下一步,便要向我汉中用兵了。”
左良玉也认为李岩说得对:“看样子,一个四川,已经容纳不下张献忠的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