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以为自己说了之后,白起会奋然而起,勃然大怒,没想到白起听完了之后,却只是皱了皱眉,端起茶杯来,慢慢地喝了一口,好像根本没往心里去。
李岩急道:“大将军,看你的意思,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啊。”
白起微然一笑:“李公子,你且别急,我问你,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李岩道:“就是上次我率兵去打太白山时,那个太白山的匪首不是放了我们吗?今天就是她来送的消息,与我当面说的。”
白起哦了一声,放下茶杯:“李公子,我问你,那个匪首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李岩立时语塞,他哪里敢说出实情,于是只好编个理由:“或许……或许我秦军没有再去剿灭他们,那匪首感激,所以才来对我说。”白起道:“可我已经探查清楚,太白山中的土匪,已经消失无踪,如果他们真的感激秦军,为什么还要溜走呢?”
李岩想了想,说道:“或许他们还是害怕秦军吧。”
白起道:“我来告诉你吧,这几天里,门口的值守军士发现了不少生人进城。”李岩一惊:“有多少人?”白起道:“倒是不多,也就十几个吧。”李岩放了心,说道:“也许是外乡来探亲的,或者是流亡来的灾民。”
白起道:“也许吧,不过更有可能,是太白山的土匪,化妆进城来查看虚实的,那匪首来对你说这些,就是想让咱们带兵出城,前往西安保护秦王,咱们一走,城中空虚,土匪们趁虚而入……这一点,李公子想到了么?”
李岩突然心头一凉,他觉得白起的话有道理,但是又想起唐赛儿的所做所为,觉得不像在骗自己,但这话又不好说出口来,于是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儿,拿不定主意。
白起继续道:“而且这件事,来得太过蹊巧了,你想想,咱们正好失去了高迎祥的消息,而且正好赶上太白山里有一伙土匪,咱们刚刚和他们交了手,正好子义军中有一个与太白山土匪相好的人,正好这个人此时来到了太白山,带来了这个消息,种种巧合,匪疑所思。不由得让人起疑呢。”
李岩越听越有道理:“大将军的意思是,这个消息是假的?”
白起点头:“有七成是假的,我虽然很讨厌子义,生前也没见过他,不了解此人,但我认为,凭他一个人,还不敢有如此大的野心,也不敢有如此大的动作,要知道,秦军完全是大王的亲兵,视大王如神明,子义一个人,岂能翻天?他能做上都尉,不是个笨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就算要反叛,也不是现在。”
李岩又坐下了,有点沮丧,但是又觉得此事或许是真的,而万一是真的,白起又不相信,则会误了大事。于是又道:“但万一真有此事,咱们却袖手旁观,岂不是会造成大祸?大将军,我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白起一愣,觉得李岩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万一事有凑巧,子义真的要反叛,自己在这里不动,岂不是害了秦军与秦王?但在他的直觉中,白起感觉到,这或许是官军的一场阴谋。
自从上次,李岩在眉县城中,被一枝梅骗出去,落入官军手中,白起就觉得眉县城中必有官军的细作。这点并不用怀疑,洪承畴与卢象升都不是傻瓜,他们一向看重秦军,也视秦军为大患,如果不是农民军闹得太厉害,朝庭严令之下,他们早就来围攻秦军了。此时虽然顾不上,但必定往西安和眉县派了奸细,秦军的举动,骗不过他们。
万一这是一场阴谋,那么陷害的就是子义,秦军中都知道子义已经被排除在核心圈子之外,秦军的重大措施,一般不让子义参与,秦军自己知道,那么卢象升与洪承畴,多半也会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免不了会在其中做一些文章。那么陷害子义,也就不足为奇了。
一旦陷害之事成功,一种结果是,子义必将被捉到西安,或许性命难保。而万一子义是冤枉的,那么杀了子义,就是冷了秦军之心。
另一种结果是,子义原本没有想反叛,秦军突然发兵来抓他,会逼得他反叛。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官军得利,秦军受损。
因此白起才十分犹豫。这件事情,并非李岩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白起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李岩也吃了一惊,他暗自佩服白起想得周到,但是此事总归要查查清楚,不然总闷在鼓里,也不是好事。
于是李岩道:“大将军,要不咱们这样办。您率兵在城中不动,我与红姑娘出城去,带一小队人马,前去西安,将此事禀报大王,再听听张仪先生和大王的主意,然后定夺,你看如何?”
白起想了想,叮嘱道:“此事千万不可让子义知道,你出城后,要秘密而行,最好趁着天黑赶路。”
李岩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红姑娘。”
他出得大将军府,来找红娘子。来到住处一瞧,院门大开,看来红娘子与小青正好在家。
李岩进了门,来到院子里喊了两声,不见回答,心头便是一愣,往常时候,只要他一来,喊得一声,小青就会从屋子里跳出来,和他嘻皮笑脸的打趣,今天怎么变了?
李岩迈步向屋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叫着:“红姑娘……小青姑娘?你们在家吗?”
喊了几声,仍不见人,李岩来到屋子里一瞧,没有人影,再进到里屋子一看,立时便是一愣。
只见他送给红娘子的羞花剑与那两枝峨眉刺,都在桌子上放着,却不见她们的人影。
李岩暗自皱眉,他知道,自从送了这三件兵器之后,红娘子非常喜欢,通常是不离身的,今天怎么放下了?他猛然一惊,暗想,难道不是又被人暗算,被抓走了?
他再看看屋子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不像有人闯进来过。李岩猛地心头一凛,打开床头的柜子一瞧,里面已经收拾过了,没有了衣服等物。
李岩暗叫不妙,看来红娘子不是被抓走,因为抓走的话,不会捎带这些衣服。难道是她自己走的?看样子是要出远门,去干什么呢?
他急忙出得门来,往城门处去打听,果然,问到北门时,守城军士说了,红娘子与小青二人,骑马出城,向北去了,他们问过红娘子,红娘子连理也没理他们,径直打马而去。
李岩暗叫不妙,他知道红娘子的为人,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绝不会如此。可是会有什么大事呢?以至于她连自己都不告诉一声,就与小青匆匆忙忙而去?李岩明白,如果是关系秦军的事,红娘子一定会来找自己,眼下可能是她去办私事了,在这个关头,不好让李岩跟着,怕耽误了秦军,所以才不辞而别。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李岩还是不放心,他回到白起府中,将此事告知了白起,白起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面安慰李岩,说红娘子与小青,都是久闯江湖之人,不会有事,一面派出连环探马,远出北方打探二人的下落,务必要将她们找回来,不管有什么事,一定要探个明白。
数十匹快马出了北城,四下打探去了。
李岩这才稍稍放了点心,他不想耽误了秦王的大事,于是回去自己收拾了一番,叫上三十个秦军骑兵,随自己出城,赶奔西安。
等到天黑之后,李岩才率人出城。
进入西安城之后,李岩立刻来见秦王。秦王一听李岩连夜赶来,知道有大事,立刻请来相见。
李岩进了王府,秦王请他落座,此时张仪王翦也到了,秦王不管什么事,都要请这二人来参详。
张仪一见李岩跑得灰头土脸,就知道出了大事,急忙问道:“李公子,你不在眉县与白起将军守城,为何来到这里?”
李岩喝了口水,将唐赛儿告诉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立时,屋子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秦王眉头紧皱,用手轻轻敲着椅子扶手,望了望李岩:“李公子,子义提到高迎祥,难道他知道高迎祥的下落?”
王翦轻轻摇头:“不可能啊,咱们那么多人,都探不到高迎祥与农民军的下落,子义如何会知道?”
张仪眼珠转了几转,突然笑道:“如果子义知道,那么也只有一个解释,他暗中与高迎祥一直在联络着。”
王翦道:“不会吧,如果子义联络了高迎祥,又怎么会说,等高迎祥被灭了以后,再来攻西安城?他那么点人马,岂能灭了高迎祥的数万农民军呢?”
张仪道:“他是灭不了,不是还有孙传庭吗?”
王翦道:“照丞相这么说,子义既联络了高迎祥,又和官军孙传庭勾结一处,这未免有点……有点骇人听闻了。”
秦王也轻轻摇头:“此言不可轻信,不可轻信。”
李岩这才道:“白起将军与大王的意见相同,所以这才没有轻举妄动,派我前来送信。还请大王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