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已定,诸位掌盘子留张仪吃了一顿饭,张仪也不客气,走的时候还讨了几十两金子带着,然后出得营来,骑上马,大摇大摆地向谷外走去。
不多时,他就来到了官军营前,守卫石台的官军早看到了他,大声问道:“你是什么人……”刚问出一句话,马上就认了出来:“原来是张先生啊,您办事回来了?”
张仪道:“回来了,速速放下悬桥,让我上去。”
几个士兵松开绳子,放下悬桥来,张仪纵马而上,直接赶奔陈奇榆的大帐。
早有人前去禀报了,陈奇榆此时正在宴请范雎等人,请了孙传庭作陪,酒席还没有散,一听禀报说张仪回来了,不由得一愣,看了范雎一眼,心说:你不是说张仪不会再回来么?
范雎闻报,也吃了一惊,不知道张仪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心头翻了几个滚。
陈奇榆令张仪进帐来见,然后吩咐刀斧手伺候,只要他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立刻将张仪拿下。
张仪随着中军官,大大方方地来到帐中,向陈奇榆一拱手,笑道:“陈大人,张仪说降回来了。”然后看着范雎,也不表现出意外的神色,微然一笑:“范相,咱们二人又在这里碰面了,实在是巧啊。”
范雎一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陪笑道:“彼此彼此。”
陈奇榆见张仪表现得并不意外,便问道:“你早知道范先生到了么?”
张仪道:“也不早,就在范相刚刚进入大营之时,我在后面看到了,于是就跟着他来到这里,一听说范相是来归降的,我赶紧快马加鞭地前去办事了。”
陈奇榆皱眉道:“先生为何要快马加鞭啊?”
张仪道:“因为我要不快点,这个功劳,很可能就要被范相抢去了。”范雎哦了一声:“张相这是什么意思?”
张仪道:“范相来时,有没有对陈大人说,我准备去勾结反贼,当奸细啊?”
这话正说中了范雎的心事,张仪猜测得实在太准,令他无言以答。
陈奇榆听了,扫了范雎一眼,对张仪道:“张先生多虑了,范先生也是为我官军考虑,不知张先生此次说降,有没有效果?”
张仪向两边瞧了瞧,见每个人前面都有一张小桌,上面摆着酒菜,于是也不客气,径直走到范雎桌前,抄起酒壶,见没有空杯,就嘴对嘴地喝了两口,然后将酒壶砰地放回到桌上,这才开口道:“幸不辱命。在下已经说降了这数万反贼。”
陈奇榆一摆手:“给先生看座,上酒。”亲兵们搬过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放在张仪面前,又在上面摆上了一壶酒,一个杯子。陈奇榆又问道:“不知他们肯不肯来归降?”
张仪点头:“那是自然。明日午时过后,他们就会来归降。”
陈奇榆道:“先生有没有说,让他们几个反贼头目到我大营来啊?”张仪自己倒了杯酒,说道:“我向他们提了,本来认为他们要商议一下,可没想到这伙反贼头目居然一口答应,倒令我大出意外,于是我想,可能是他们困得急了,再不投降就要被困死了,这才急着投降。”陈奇榆道:“大概如此。”
张仪连连摇头:“非也非也,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们一计。”
陈奇榆一皱眉:“他们的一计?难道他们又要玩假投降那一套把戏?”
张仪道:“只不过这次,他们变了变花样。”
陈奇榆道:“怎么变的?”张仪站起来走到陈奇榆桌前,煞有介事地说道:“他们答应投降之后,就摆酒席款待我,吃喝完之后,他们送我出营,就当我离开贼营,向这里走的时候,突然半路冒出来一个反贼士兵,截住了我。”
帐中人齐是一愣,暗想难道有什么变故?
果然张仪接着说道:“我以为他要杀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让各位见笑了,在下虽然巧舌如簧,可还是挺怕死的。刚要滚鞍下马,苦苦求饶,那人先给我跪下了。”
大家听到这里,无不哑然失笑,暗想这位先生也算没脸没皮,丢人现眼的事在他说来,真如家常便饭一般。
张仪继续说下去:“我双腿一边打着哆嗦,一边问他是什么人,这人自称是张献忠的一个亲兵,有机密大事相告。我就问他有什么大事,他说这帮反贼是假投降。我一听就笑了,陈大人早知道他们会假投降,这才要把几个贼首诱进营来,一并斩首,这几个人一死,其余的人就是真投降了,还担心什么。”
陈奇榆点头:“对啊,此人怎么说?”
张仪道:“他说高迎祥与李自成十分厉害,早已猜到陈大人要诱杀他们,因此官军营寨是万万不能进去的。所以他们就趁我出去方便的时候,想出个办法,来欺骗官军。”
陈奇榆来了兴趣:“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先生且讲。”
张仪道:“这人对我说,明天早上,他们会来一个假的军中哗变,假装有一部分反贼要真投降,将几个贼首一并杀死,前来献头归降,而献来的几个人头,都是假的,并非高李等人的,而是找的替死鬼。这样一来,我军必然相信高李逆贼已经被杀,于是就会真的收降这数万人马。只要他们出得谷来,高李等人混在军中,马上就会现身,带领人马冲破官军封锁,进入关中。”
陈奇榆一拍桌子:“好一条李代桃僵之计。原来他们是要学纪信救刘邦的故事,哼哼,以为我陈奇榆会上当吗!”
张仪道:“大人想怎么办呢?”
陈奇榆冷笑:“谁来献头,我就杀谁。”张仪道:“然后呢?继续围困?”陈奇榆沉吟了一下:“这个……反贼既然铁了心不投降,我也只好如此。”
张仪轻轻摇头:“如此一来,还是回到了老路上,围困旷日持久,难保不会生出别的变故。”
陈奇榆盯着张仪:“想必先生有计了。”
张仪又喝了一杯:“他们会将计就计,难道我们便不会?”
陈奇榆道:“如何将计就计?”
张仪道:“他们既然来假投降,我们也不妨来个假收降。”
陈奇榆道:“假收降?怎么个假收降?”
张仪道:“反贼数万人马,不能让他们一窝蜂似的出谷来,而是让他们编成一个个小队,比如,一百人一队,依次向外走。我们呢?反贼每一百人,我军派出一个人盯着,只要发现里面有高李等反贼头目,立刻发出信号,埋伏在谷外的官军便可以擒贼擒王,谅他们那一百人,就算再厉害,也难逃罗网。只要这些贼首被杀死或活擒,剩下的人必定真心归降。”
陈奇榆哈哈大笑:“先生果然聪明过人,这条计想得太好了。我军中不少人与高李二人打过仗,就是化成灰也认得他们,如此甚好。”
孙传庭在一边听着,有点不放心:“大人,这条计好是好,可是风险也大。”
陈奇榆有些不悦:“孙大人且说说,有什么风险?”
孙传庭听出来了,但话到嘴边,不吐不快:“每一百人为一队,依次出谷,这条计好是好,但是如果高李等贼首藏在最后一队,那么前面数万人马已经出了谷,到时候他们反戈一击,我们能不能挡得住呢?”
张仪微然一笑:“这个不会的,咱们又不是傻瓜,数万人马出了谷,就让他们在那里集结着么?断不可能啊。每一队人出谷之后,我们可以就地遣散,如果有人不走,立刻就视为图谋不轨,可以就地格杀,这样一来,他们逃出生天,哪里还敢停留,肯定撒脚就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孙传庭听了,只是看着陈奇榆,默然不语。
陈奇榆心里也盘算了很久,觉得确实万无一失,于是当场决定,就按张仪说得办,传令中军,立刻前去准备。然后请张仪入席,一并痛饮。
酒后,孙传庭与张仪一同回自己的营帐,陈奇榆留下范雎,继续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