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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龙子不爱鄱阳湖,

千方百计想离开。

陆上新奇不胜收,

鱼虾避开听不来。

小龙子叫桀玍龙的名字在四邻八禝传开了,而且越传越远着。叫惯了叫熟了,大家也能隐隐约约地从这名字里知道着许多含义,但具体来作解释可谁说不清,说不明。唉,世上的万事就是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去事事弄个究竟?对啊,还问什么,何必寻根究底,桀玍龙就叫桀玍龙吗。大家后来就这么想着。

桀玍龙随着时间去生存、去成长,也可以说他就在大家的呵护的叫声中一天天长大着,时间也就在这么的叫声中,在一分一秒一天一月地又过去了三百六十年。在这过去的三百六十年后,他已长成了一条武大武大的成年龙了。他已经是一条完全的龙了。你看上去,它多么健壮丰腴。四肢肥肥的,大大的,站在地上,像无数根火红火红的大柱子,走起路来嘭咚嘭咚地响动,地皮都踏得一闪一闪地动摆。那饱绽一体的身段,蹲在那里就像一堵火红火红的城墙。那突兀的大眸子,如硕大的电表膜子,泛着红红蓝蓝的幽光,深不可测,意不可尽。当然他的美丽,完全黏合了他爸爸与妈妈外表的优点,也是一条美丽的龙了。他走在街上多么耀眼啊。

他再也不是幼小的时候了,什么事情都要依赖别人,害怕别人,绕着别人的膝前膝后去转着圈子,画着圆。现在他将过去倒过来了,鱼虾们全都要巴望他了,苦求他了。他觉得这就是他的力量与伟大,是大名鼎鼎的龙子与平凡草寇鱼虾们的区别。他是湖中之王,是最高的主宰者。他要命令鱼虾们给他自己挠痒痒,他们只能唯命是听,听一不二;他要命令鱼虾们给他自己捶腰按背,他们只能顺从无改;他要命令鱼虾们死在他自己的碗里,他们决不能死在他的砵里。他要打他们,他要骂他们,他要宰割他们的肉块,他们只能顺着他,满足着他的欲望与要求以及乐趣。尽管这湖水还总不停地越来越浑浊着,越来越沉怒着。然而谁也不敢站起来反抗他,争辩他,因为他的凶残叫大家领受够了,叫大家害怕极了。大家有言不敢怒,有怒不敢言,只好瞪着眼睛任随着他的宰割。只有能在表面上装出对他的拥护、遵从,其无别的办法可选了。

桀玍龙的猖妄越来越大了,大家只好藏起来,整天整天地藏起来。这样一来整个鄱阳湖整天是冷冷静静的看不到一条鱼虾了,他自己要发的淫威可没有任何地方去施展了。于是,他就觉得这鄱阳湖里很不是味道了,这死水一般的宁静,只有死龙呆在里面就可以,而自己作为一条青春如燃的活泼之龙是千万不可能呆在这里面。就这样,他整天在鄱阳湖东窜西撞,想找着热闹,想找着发泄自己忿怒的地方,想找着显赫自己是龙子的场所,可这一切都不能尽他的心意,满足不了他的要求。他就老整天地围着鄱阳湖转啊转,找啊找。

转来转去,找来找去。一天,桀玍龙突然对自己说,我在鄱阳湖里转了这么久,它的每一个角落都让我看尽了,看够了。我觉得鄱阳湖是个渺小的地方,是个袖诊的王国,正如草鱼看着田墈下的水坝一样渺小——我这条龙看到的鄱阳湖只不过是一口小水塘。因此,他觉得这里面的一切要看的东西都让他看够了,看尽了,要说在这湖里看不完,看不够的,也只能是些低下的鱼虾们所认为的事儿罢了,对他来说生活在这样的湖里永远是件索然无味的事了,是鸿鹄之鸟生活在小小的竹笼里一般。说到这,他就开始怪罪他的父亲巽龙王。他觉得他父亲是一条没有脑袋的龙,是一条没有长远事业心的龙,是一条只会满足现状的龙。说到这里,他就骂起了他的父亲巽龙王说,是他当时太没脑子了,太轻率与狂热了,选择了这个地方就选择了晦气,选择了死亡。现在事到如今,只能让儿子们跟着他尴尬地过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啊!这是父亲沒用和无能的体现,当初,父亲他自己看中了四海五湖,这样阔宽无比的世界,可是他偏偏不去,偏偏要落在这条死水沟里,这其中的原因是观世音菩萨从中捣鬼作梗,说他当时年小体弱,在那里经不住狂风巨浪。对,这是鬼话,这是观世音菩萨玩弄的鬼话!哈哈,观世音菩萨是个大骗子!不是么?我的爸爸巽龙太老实了,老实的龙往往就被天庭各仙们随意摆布,观世音菩萨就偏拣老实的欺,这鄱阳湖地域本该就是我们龙家老二要来的地方,可她偏要将我爸爸巽龙和老二对调,把一个好好的宽阔无比的美满的地方给换走了,留下给父亲的就是这儿一个区区的水沟之地。对啦,这样一做就让观世音菩萨安心了。谁不爱江山的辽阔?这么一个碗口大小的地方,因而叫爸爸和我们龙家人也就成了檐前的麻雀,永远也看不到高远与辽阔,看不到鸿鹄之志,看不到变通的世界。如果当时是我自己同他们一块从昆仑河里走出来,我自己一定会选择的是大海大洋。他说,这个鄱阳湖把里面的鱼虾螃蚌加起来,也只不过用一口气就能把它们数得清数得完的事。现在这里已经成了他的幼小时候的记忆中的一部分,他说他已经长大了,他可以彻底地忘记着这个悲哀而可怜的湖了,一看见它了他就心寒心酸。他可以踢掉它了。于是,他站庄湖里,把四条腿齐都跐足而立,眼睛向着远处的蓝天下望去。

蓝天下他看到了遥远遥远美丽的世界,他觉得那里是多么的美好呵,诱人呵!好一阵后,他高兴地跳起来了在高喊着,我看见了外面的世界了,看见了高远的天空!嗬,那世界是多么的美丽,多么样的可爱,多么样的辽阔啊!它永远也比这个可怜而寒酸的贱湖美丽得多多!那外面是多么令我向往的世界,令我理想的世界。他向着岸上走呵走呵。

终于,他跑到岸上来了。他决定要看看这个外面的世界。一天,他看了好一阵后在说,岸上除了比湖大得多外,可还有好多新奇的事物。你看,上面有碧绿碧绿的山峦和田野,红红白白的高楼和大厦,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驴骡,欢欢乐乐的牛羊和马兔。还有那硕大硕大的甲子虫,比这湖里的甲子虫大得千万倍,前面鼓着两只好大好大的眼睛亮亮通通的,走动的时候很有趣,大哭一声或几声,那眼睛里的火就亮得闪通通的,放出的光芒射到好远好远直把他自己的眼目儿刺得好痛好痛。跑动时,那大甲虫肚子下面放出好长好臭的黑屁,好呛的。走动时不用长长的足臂,四个腿子圆圆的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儿,爬得好快好快。它的肚子开着时,要吃人的时候,人就被推进去后那大门便咣地一响关住着。最后这甲子虫飞地一般跑了,不见了。还有,那里满地都有鸡有狗有猫。它们多么好快活啊,发出的声音多么好听,“咯咯”,“汪汪”,“咪咪。”它们的语言谁也听不明,它们也喜欢玩,时时爱打架,爱斗殴,败了的也不哭。打着斗着,最后就全都跑了。它们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无拘无束,多自由自在啊。有的鸡还趴在地上,欢乐地摇着翅膀,把眼睛乜睨着,看天上的太阳,蓝天和白云。晚上也好看,头顶上盖着块好大好大的天幕如锅底般,上面花瓶一样倒扣着好多好多眨着眼睛的星星,这些星星整夜整夜地没有疲倦,只眨眼睛不睡觉,还常常和我自己逗逗眼光儿。除星星外,上面还有一块大大亮亮的圆饼,很可能是煎好给饿得眨着眼儿那伙星星们吃的。不,很可能是这月饼叠在天幕上,四周的星星很怕它,从不敢靠近,只是偷偷地躲在遥远,把眼光偷偷地窥视着。天的下面就有好多好多的房子,这些房子比湖里的房子大得多,美丽得多。傍晚,每处的房子都有一绺一绺的烟岚吹上天空,这房子里的烟岚不知道是夜晚做什么用才冒出来,大概是这房子怕孤单或者是大口大口地吐完气后再来过夜,不,不是,它们都是为了赶走这夜晚,怕夜晚里有东西来伤害它们,或是把烟岚当作柱子顶着很可能会垮倒下来的夜空,其余不知它还有什么用。每处的房子都有窗子,窗子里都有火光射出来,这火光照着大地是给星星看的吧,或许是和星星月亮比赛着谁的光儿最亮,不然这窗子为咋有火,噢,对,窗子就是房子的眼睛,正像我的身体和眼睛一样,其余它还有什么用,就也根本不知道了。他看着看着就乐起来,笑得那丰腴的体态在一拧一拧地颤抖,两颗大大的眼睛迷成了一条细缝,连根丝线也难以拖了过去。他多么快乐呵,他见到了他从来没有见到的新奇世面!

回到鄱阳湖,桀玍龙总总在乐乐地跳呵唱呵,大家就来了看他,开头以为他精神出现了问题,有什么不正常,后来才知他来到了大家根本不知道的这美丽的陆地上,那可爱的外空世界。他一见到这么多鱼虾们在看着,更在得意洋洋地奔走相告,想把看到陆地上的许许多多的新鲜事儿告诉着大家。可是他们就怕接近他,前车可鉴啊。谁也不理睬他,大多数的鱼虾都在老远就像躲瘟神一样地躲着他走了。他好气好气,气得在骂起来,你们这些短视眼的东西,统统是些蠢货,是些贱卑之物,是些愚不可及的东西,你们只知道这点水域就是你们的世界,你们的世界就是这点水域,真是鼠目寸光的东西。大家一点也不理睬着他,忙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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