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窗外的孤塔,眼前迷蒙的山雾夹杂着水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度水润的空气的原因,她缓缓地抬手想去触摸那座孤塔,却不禁湿了眼眶。
她的记忆在渐渐消失。她已经忘了好多过去的人与事。
她抬起略显消瘦的脸,一双眼睛大但却失神。她望着远方夕阳下残破的孤塔,塔影斑驳地映在颓塌的墙上,她怅然恍惚,仿佛自己好像渐渐地要虚无了,连同记忆一样在人间隐去。
距离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在渐渐流逝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母亲带着她去了医院,查不出病因,又去看了心理医生,但都无济于事,记忆流逝是未曾有人出现过的,医生根本无从下手。
她于是就静静得等待着最后一缕记忆被清空,然后剩下一个肉体的空壳,顺应人世代谢的法则最后入土为安。她一开始是绝望的,她走在街上,曾经无比熟悉的街道在此刻已经变得十分陌生,想不起名字,甚至亲切跟她打招呼的店主,她也记不起了自己是何时与他打过交道的。她疯了似的拍照纪念生活中或珍贵的或平常的一刻,在手机显示内存不足时,她意识到,自己的一生是一部手机记载不下的。自己的记忆不应该局限在这小小的小黑匣子里。
她想过一跃而下,按下记忆消除的暂停键,但看着到处求寻偏方鬼神的母亲开始瘦得憔悴时,她忍住了即将溢出的眼泪,起身去给了母亲一个拥抱:“妈,我还记得你,我还是黎瑾。”母亲也只能无声地抽泣,紧紧地抱住黎瑾。
窗前的鸟儿不断地在啼叫,日出又日落,楼下车水马龙,人潮川流不息。而失去希望的繁黎瑾麻木地看着电视剧里人们的欢乐与伤悲,她知道,人类的悲欢其实并不会相通。
自己一天天地只能待在家里,家里没有多余的劳动力,母亲的生活实在不好过。
她关闭了电视,重重地叹了口气,在纸条上写下遗言,起身走向窗台,一跃而下。窗帘似乎因为目睹了这一场悲剧而不停地随风翻飞。母亲进门看见打开的窗户,内心一颤,惊叫着跑向窗台,看见了楼下一个模糊的身影,心痛又震惊地瘫软在了地上,甚至忘记了哭泣。
纸条上:“对不起,我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你们。我的病我自知无药可医,与其活着静静等待命运清除我的记忆,我宁愿带着我还珍藏着的记忆离开。有些遗憾,终究依旧还是遗憾。”
繁黎瑾的回忆,在她在坠落的空中时一幕幕如同电影放映式上演。恍惚间,她竟然看见了那个自己似乎从未去过的混沌之境,那里是时间与空间被无限切割的地方。昏暗与光明交织,各种嘈杂的声音,嬉笑的,怒吼的,呢喃的,等等等等,在耳边回响。她震惊,自己明明从未去过,可是却又感觉那么的熟悉,那种孤独无助绝望的感受重新充斥着她的整个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她又醒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看见的只有一片白净,没有任何事物,空荡荡的,她不知道这是封闭的空间还是无尽的苍白。内心一阵惊慌失措,快速地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自己应当在医院里。而现在的场景,心里无限狐疑乱拟,但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胡乱地走了几步,看见一处分外明亮的光束,走近它,她被莫名吸入到另一个空间里。一阵晕眩,她失去了知觉。
繁黎瑾的意识游离,竟然在一处未知的大陆栖息了下来,那里,阳光一年四季都不间断,没有黑暗,但却又不会缺少水的滋润。所有的植物都好像是被放大了一样,一颗小小的露珠便可以作为一个天然泳池。她的意识神游至此,一时以为是这里是哪一片神奇的大陆。
但当她停留在一处闪烁着五颜六色光芒的镜子前时,她愣住了,因为她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现下的真实模样,一朵没有真实躯壳的游魂。身旁蝴蝶翩翩而过带来的风差点将她吹至消散。身上的衣裙极易被风拉扯变形,她对此感到既震惊又害怕,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于是她只能暂时找一处地方落脚,她看准了一株长得比较巨大的灵芝菌下,在那里躲避雨水和风的侵蚀。渐渐地,她伸出手,能渐渐看见自己的手指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她十分欣喜,终究是这天地间的灵气滋补了 她。就在她以为自己很快将会以原先的样子重新在这个大陆上示人时,她发现自己还是高兴的太早了。自己的脚根本无法贴近地面,去哪里都是漂浮着的,就像一个幽灵一样,轻飘飘的。看着不远处一只狐狸慢慢化成了人形,她才震惊地意识到,此处竟是修仙世界。而自己现在,连一个肉体还未修成。毫无疑问,是这片大陆上的一级菜鸟,要是被厉害且有恶趣味喜欢虐菜的大神发现,自己的小命说不定才刚活了几天,就又要去见阎王了。
她正飘飘悠悠埋怨着呢。突然身边响起了唏嘘声。身边的小动物们,植物们,都睁开了眼睛,这可把她吓了一跳。但来到这片陆地上久了,什么见怪不怪的都有了。于是循着他们的视线望去,我的天呐。黎瑾震惊了。这是什么绝世美男子。此男只应天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