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库里的火枪为什么不拿出来装备民壮?这东西可要比刀枪厉害许多啊。”
“你说的是火铳吧?”
鲁典史没想到李信问的居然是这个,关于这批火铳他是知道的,是上次鞑子入寇时由孙阁老出资购买,但炸膛太厉害没人敢用,只好扔在库里落灰生锈。
“火铳虽好,但总炸伤自己人,反倒是为敌人助阵了。”
其实,明军火铳经常炸膛诚然有制造质量的因素,更大的原因还是操作问题,由于明末时期明军战斗素质急剧下降,在使用火器的时候一味多装药,使得爆炸时产生的压力远超过枪管的抗压能力,炸膛也就不可避免了。所以,减小炸膛的几率,在质量改进之外,更重要的是制定出一整套简单易行的使用规范。
“典史大人,炸膛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要不要看看改进后的火铳如何射击?”
鲁典史眼睛一亮,这厮闹了半天是在献宝,如果真的解决了炸膛问题,这些火铳便可以拿出来抵御鞑子了。
“当真解决了?李总办又是大功一件!”
李信的工程指挥部就设在了县城北门里的县库,这几日抽空测试了几支火枪,质量远比想象中要好。于是他在火药上做了些改进,黑火药颗粒化是必备的,然后经过上百次的测试,又确定了每次发射不会炸膛的装药量,将一次发射定量的颗粒化黑火药用一小方皮纸包成圆柱状,一根根码好,使用时用嘴咬开个口子倒入枪口即可。如此一来,既固定了装药量,又加快了装药速度。
李信从县库里取出火枪又变戏法似的从随身的一个小包里取出早就包好的火药,撕开装药,装弹,用通条压实,动作一气呵成,娴熟的仿佛他便是一名久经战阵的火枪手。最后将引燃的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举枪射击。随着爆响声从枪尾一侧冲出了大量白色气体。接着,李信重复之前的动作,一口气发射了十次。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燃烧后残留的浓烈硫磺味,鲁典史挥挥手试图驱散环绕在身周的白烟,李信这十枪打的他心惊肉跳,生怕一不小心炸了膛,将其炸伤,他是亲眼见过几个士兵民壮接连炸膛受伤的惨状,所幸这家伙安然无恙,总算长舒一口气。
“典史大人,如何?”时人称火铳,但李信总习惯叫火枪,他一脸得色的讲起火枪炸膛的因素,以及相应的改进方案。
鲁典史对此还是持怀疑态度,认为李信不过是运气好没有遇到炸膛,但听他一桩桩道来,似乎也有些道理。最后在李信怂恿下,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胆小之徒也壮着胆子发射了十枪,果真安然无恙,虽然背后衣裳早已被冷汗湿透,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李总办此法果真管用。”
“我这方法可以大幅度降低炸膛的几率,也没说会百分百避免炸膛,毕竟每支火枪质量不一,但总归不会大概率发生的。”
李信一用这种方式说话鲁典史就头疼,啰里啰嗦不算还夹杂着前所未闻的词语,但仔细听也能明白个大概,他这是在防止话说的太满,避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有点滑头嘛,鲁典史暗暗对李信下了一个评语。
“典史大人我建议咱们高阳县招募民壮成立一支专门由火枪手组成的火枪队。”
“火枪队?”
鲁典史终于明白,李信绕了如此大一个圈子,这才是他要讲的重点。原本李信打算的是,先将鲁典史说服,再由他去说服孙承宗和雷县令,但却不知道自己不但找对了人,而且眼前这个人就有能力达成他的愿望。
典史一职原本只是管理缉捕、囚狱的小吏,但高阳县是小县,不设县丞、主簿,便由典史兼管其职。所以鲁之藩这个典史虽然不入流却在高阳县拥有很大的权力,再遇上个避祸唯恐不及的雷县令,很多事只要取得本城士绅的谅解与支持,鲁典史便可一言而决。
高阳县没有驻军,仅仅靠几十个皂隶维持治安,鞑子入寇,京师戒严,不能光指望朝廷,自行组织民壮已经迫在眉睫。李信这个建议等于正中他下怀,成立一支火枪队这个建议很超前,也很吸引他。在明军的战斗序列里装备火铳的部队一般都是配合作战,如果成立一支专有火铳部队岂不是成了战斗中的主力?是以,他很想听听这家伙又有什么主意。
“火铳功能大体相当于箭矢,如无步兵配合恐怕难以独当一面……”
“大人所言不错,但咱们高阳打守城战,远程攻击兵种自然是主力啊!”
鲁之藩恍然大悟,情绪逐渐高涨起来。李信适时的又泼了一盆冷水,“问题是县库中的五百火枪数量远远不足,而且这五百火枪也是样式不一……”
“需要多少才够?”
李信同时伸出大拇指和小指,“总得这个数!”
鲁之藩陷入沉默之中,所需火铳数目虽多,但只要肯去弄总能弄到,最大的难题所在却是人。身为典史的鲁之藩对高阳县人口了然于胸,高阳县登记在册的百姓8274户共49442口,其中男丁27261口 ,历经数次大灾实有之数能达到十之六七就不错了。况且还要修墙,高阳民力岂不是用尽了?想及此处不禁冷汗淋漓,再看李信一脸的期待,目光如火,可这等机密岂是随意泄露的。
烈日炎炎,烤的两个人直冒汗,李信哪里知道鲁之藩的心理活动,接着提建议,“规模上可以循序渐进,先招募2000人进行基本的操作训练,等后续的火枪到位,再另行招募。还有,第一批是作为火枪队的主力,建议从曾遭受鞑兵之祸的人家中招募,家恨国仇,打起仗来敢不用命……”
日落西山,李信有点沮丧的蹲坐在工地高处一块平台上,整个工地尽收眼底。绝大多数的民夫们都被组织起来用木板钉制灌注模具,原本清一色的土石施工,如今变成了锯末横飞的木工场地。鲁之藩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这让他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自己连典史都说服不了,又拿什么去说服孙承宗和县令呢?更何况那县令一贯看不上自己,去劝他肯定没戏,看来只有抽空去说服孙承宗了。
自从李信接任筑墙总办之后,孙家的人就很少来,孙承宗更是再没露面,想见他一面竟是不能。不但如此,连孙鉁都没再露一面。只遣了一个仆从过来,说是一切要求尽管提,均由这仆从负责置办齐备。
与此同时,孙家老宅正厅内,孙家二公子正垂首而立聆听父亲训示。
“二郎啊,你怎么看那个李信?”
“虽然出身马贼,但胜在心怀忠勇。”
“那他提出的防守三策,你又怎么看?”
在商议时局的时候,孙承宗总不忘了考校这个儿子。
“依孩儿看,只有筑墙可行。迁民牵涉复杂,所谓管制又夺人家产,难矣哉!”
孙承宗捋须不语,又道:“派去调查的人可回来了?”
“回来了,此人祖上都是马户,后来从了马贼,实在没什么起眼的地方。”
说到此处,孙鉁像是想起什么来,“李信今日拉着鲁典史使了一通火铳,动静弄的还不小,连鲁典史都亲自放了几次。”
那批火铳是前次鞑子入寇时为防万一准备的,只是接连出现炸膛事故才不得已封存,没想到那李信竟如此胆大,连鲁之藩都跟着胡闹,正值多事之秋,万一出现个好歹还有谁能替代他们。可孙承宗又一转念,鲁之藩素来老城,难道他们是在打这些火铳的主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李信再提出筑墙伊始便一同提出了购置火器。抛开火器炸膛问题不谈,兵事上毕竟是朝廷敏感的禁区,以李信的身份不让他参与进来既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这事只能由高阳县衙门出面才顺理成章,雷县令显然已经存了去意,根本不会出面。民壮又必须组织,谁也不能指望着几十个皂隶就能守住高阳城墙。实际上孙承宗现在的感受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什么没什么,他拿什么守城?
憋屈的不止孙承宗一人,李信本想去求见孙承宗,名义上汇报筑城的情况,实际是想进言在高阳成立火枪队,谁知被一句身体不适给挡了架。
次日,天刚放亮,鲁之藩急吼吼赶了来。李信正蹲在县库院子里吃早饭,鲁之藩一把拉住他向外就走。
“哎,哎,我说鲁大人什么事这么急,早饭都不让人吃了。”
“你来看了便知。”
李信连碗都没来得急放下,便跟着来到院外,只见黑压压数百个汉子聚集在门外,数百双眼睛都齐刷刷的盯着李信。
“这,这,这是?”
“昨天连夜召集的民壮,都是家里被鞑子祸害过的,六百之数。现在本官正式委任你为民壮教习,按你说的策略给本官练出一支虎狼之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