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和卢象升这两个人一直不为大明天子朱由检所喜,只是一直念在他们以往功劳的份上,才没有将这二人治罪。但是,若想启用他们,在朱由检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孙传庭虽然多有功劳,但是其人恃功自傲,稍有不满便出言不逊,而卢象升其人给朱由检的印象也是过于愚直,所以张四知提出的这两个人选便被他压了回去。
朱由检更倾向于从阁臣中选一人前去山海关坐镇,而现在内阁中有用兵经验的杨嗣昌已经在河南剿贼,剩下唯一一个知兵的仅有刘宇亮一人。所以,他这一回力排众议,甚至没经过小朝会的朝议便直接命内阁大学士刘宇亮以内阁大学士领兵部尚书衔前往山海关坐镇,指挥协调各部。
刘宇亮朱由检的圣旨自然不敢推诿,但是却提出山海关兵微将寡,需要再派至少三万人随他一同前往。朱由检大为认可,由昌平招募新兵两万,交由刘宇亮统率。
由此,孙传庭和卢象升与这一次绝佳复起的机会便失之交臂。刘宇亮有了大军也就有了底气,于三日后便抵达了山海关。不过山海关的情形却与他想象中相去甚远。
刘宇亮可记得当初高阳危局的时候,城外里三层外三层全是清军,入眼处城墙斑驳残破,满地死尸。而眼下的山海关却平静的让人有一点难以理解,只有偶尔才会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了隆隆的炮声。
他不解的询问身边随行的山永巡抚邱民仰与祖大寿:“不是说东虏大举反击,山海关危如累卵了吗?”
邱民仰面有尴尬之色,解释道:“有洪部堂在广宁前屯卫顶着,暂时还轮不到山海关!”
刘宇亮做恍然大悟状点点头,旁边的祖大寿也跟着帮腔,“是啊,多亏了有洪部堂在,否则山海关现在恐怕已经易主也说不定!”
听了祖大寿的话,刘宇亮对洪承畴的作用盛赞了一番,既称赞他的战略眼光,又肯定了他的勇武。不过,很快就有人跳出来指责祖大寿,说他危言耸听,见死不救。
刘宇亮的表情又做大为不解状,转头看向了敢于挑战山海关中权威的人。原来只是一个参将,还是个生命面孔。
“眼下洪部堂以自己为诱饵将鞑子大军吸引在广宁前屯卫,正是我大军趁势两面夹击的大好时机,如此龟缩于城中见死不救,早晚会错失了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祖大寿疾言厉色,加以制止,山永巡抚邱民仰却沉默不语,其实他心里是希望这位号称知兵的内阁大学士能够力排众议,出兵与洪承畴两面夹击。
不过,邱民仰在探明这位内阁大学士的真正意图之前,却并不急于表明自己的立场。他虽然是山永巡抚,但是这两地都是要害之地,上面有总督有大学士,根本轮不到他这个巡抚来做主,即便有心也无力,所以徒劳无功的事他不愿意白白去做。
谁知刘宇亮笑呵呵的将那参将叫到身边询问了一番,有转头看向邱民仰,笑容可掬的问道:“如何?邱部堂如何看?山海关当下是该坚守不出,还是应该出兵与洪部堂里应外合?”
邱民仰一愣,马上拱手道:“下官以为,山海关局势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涌动……”
“如此说,邱部堂是赞同出兵里应外合了?”
“回阁老话,下官还认为,广宁前屯卫就像一颗钉子一般,钉在建奴进攻山海关的必经之路上,只要广宁前屯卫一日在洪部堂的掌握之中,山海关便有一日安宁……”
刘宇亮呵呵笑道:“邱部堂把老夫说糊涂了,你究竟是赞同出兵,还是赞同坚守?”
邱民仰没想到刘宇亮如此穷追猛打,只好如实道:“下关鲁钝,还请阁老示下!”
祖大寿听着两个人你言我一语,突然插嘴道:“鞑子此前溃退分明就是诱敌之计,眼下情形没准又是鞑子使计,来个围城打援,阁老若趁机出兵万一中了计,山海关便有危险了!”
刘宇亮点头,似乎也赞同祖大寿的说法,“祖将军说的不错,可是洪部堂一心为国,山海关有五万精锐,见死不救坐看恶战,又岂是符合人情?”
刘宇亮做左右为难装,抬头看相邱民仰、祖大寿等人。突然间那职责祖大寿见死不救的参将跳了出来,单膝跪地声泪俱下,请求刘宇亮。
“请阁老给标下一支人马,标下愿与鞑子决一死战,与洪部堂里应外合!”
邱民仰突然从刘宇亮的眼中发现了一丝异样的光芒,心里咯噔一下子,难道刘阁老的心里是赞同出兵的?果然,刘宇亮弯下腰来,双手将那参将扶了起来。
“有将军如此忠勇,鞑子何愁不靖,流贼何愁不平?快快起来……”
那参将却仍旧不肯起来,而是确认道:“阁老可是答应了标下的请求?”
刘宇亮笑着点头:“老夫当然不会左看洪部堂一个人与鞑子拼命,不过城外局势复杂,敌情不明,将军可先率五千人试探一番鞑子的虚实,待探明敌情,再做周密部署,与鞑子决战,救出洪部堂于水火!”
……
就在山海关内还在因为是否出兵救援广宁前屯卫扯皮的时候,洪承畴几乎已经陷于绝地,两万大军轮番守城,仅仅不到七天的功夫就已经死伤大半,足见清军攻城之猛烈。
多尔衮显然是下定决心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攻克广宁前屯卫城,当然,最吸引他的莫过于一直飘荡在城墙敌楼上洪承畴的将旗,只要城破,洪承畴不论生死,对明庭都是极为致命的打击。
多尔衮急于破城的原因洪承畴心知肚明,自己身为大明重臣,手握重权,一旦落入鞑子手中意味着什么,对大明的打击将有多大。所以,他容不得有半分失败的可能,但刚刚开始决定发誓与城池共存亡的决心却已经被清军的大举攻击一点一滴的磨光。
心忧如焚的洪承畴已经连续七天七夜没有合眼,部下们好说歹说才将他劝入城墙下的一处民房里休息,入耳处城外的喊杀声却再一次势大,他明白清军又发起了新一波的攻击。
与洪承畴忧心忡忡心境不同,一墙之隔的清军之中,这次反击战的实际指挥者,多罗贝勒多尔衮却气定神闲的端坐在军帐里喝着戈什哈端上来的茶水,身边的多铎则面带几分不耐烦。
军帐中,礼亲王代善坐于主位,他对广宁前屯卫这座小城坚守了七天也觉得不耐烦,按照他的预想有三天左右便可破城,谁知却一直耽搁到现在。
“二哥莫急,本来广宁前屯卫这座小城在我大庆铁骑面前是撑不过三天的,不过有一点出乎意料,那就是四边总督洪承畴居然留在了城中,这大大增强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那十四弟可有应对之策?”
代善关切的问道。
“汉人有句话说的好,祸兮福之所倚,洪承畴留在广宁前屯卫城中,虽然增强了明军的战斗意志,却是一条罕见的大鱼,如果能将他生擒活捉,此战对明庭的打击将远远超过预期!”
多铎猛然一击双掌,“十四哥不早说,多铎这就亲自提兵去攻城,非要将那姓洪的生擒活捉不可!”
多尔衮与代善闻言哈哈大笑,指多铎性急。
“小小广宁前屯卫还用不到十五弟亲自出马,等打山海关的时候再出马也不迟……”
多尔衮深处三根手指,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三天,再有三天时间,广宁前屯卫必然被我大清铁骑踏破!”
突然,有戈什哈轻手蹑脚的进了军帐,来到多尔衮身侧耳语了几句,却见多尔衮面露讶然之色,便起身对代善说道:“府中来人,去去就来!”
代善挥手让他尽管去,多铎听说是盛京来人,也跟着多尔衮前后脚出了军帐。
谁知多尔衮出了军帐之后脸上笑容却消失殆尽,多铎发现了他的变化,担心的问道:“如何,家中出事了?”
多尔衮摇头,低声对多铎道:“是李信,他派人来与为兄谈判!”
“谈判?”
多铎对于这个回答大为惊讶,声音不自觉的提高。
多尔衮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小点声。
“真是奇怪,咱们与那李信有甚好谈的?”
多铎的疑问也是多尔衮的疑问,这个李信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能见了这个密使才能知道。
正白旗军帐中,一名消瘦的青袍人负手而立,等多尔衮和多铎联袂而至深施一礼道:“在下米琰,恭候两位多时!”
多铎没好气的抢先问道:“说吧,你这南蛮来此究竟意欲何为?小心点,如果不合爷的心意,小心人头不保!”
面对多铎的连蒙带吓,米琰反而哈哈大笑,施施然道:“在下来此不为别的,是给两位殿下指一条明路,难道两位殿下对已经尽在眼前的危险都浑然不觉吗?”
闻言之后,多尔衮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