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开元最终在坚持与妥协之间选择了妥协,好在商人抗拒纠察队执法的事只是在小范围内知晓,若是做的隐秘或许是能瞒得住的。毕竟有山西第一大商的支持,这种诱惑力实在是寻常人难以抗拒的,精明如熊开元也难以例外。
那商人管事在得到了熊开元的答复之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知府衙门。可是,等着熊开元的还有一脑门子烂事,周瑾刚刚来报,南方来了大批难民,他又该如何处置?
身为大同知府,作为一府的父母官,他有责任安置好这些因为瘟疫而无家可归的大明百姓们。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天知道这些人究竟带了多少鼠疫过来,万一因为他们的到来再使得大同府城中疫情加剧,他这个大同知府也就要当到头了。
一旁周瑾还在不停的催促。
“大人,大人…..”
一连唤了几声才将熊开元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走,去城上看看,再做决定!”
两个人出了知府衙门分乘了马直奔南城门而去,据报南门外聚集的难民最多。熊开元登上了城头,把着向女墙向下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人,若是都死在他大同府城地界里……
周瑾也被震撼了,但毕竟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经过初时的震撼之后,他已经开始考虑赈济灾民的事了。
谁知熊开元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只听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平静的说着:“来人,派几个嗓门大的冲城下喊话,告诉百姓们大同府中鼠疫横行的厉害,北边阳和卫与镇虏卫已经没了鼠疫,让他们去那里避难。”
这是对他手下的纠察队官所说的。
“若是百姓不听从,又该如何?”
那队官面有难色的问道。熊开元则毫不犹豫的答道:“如果不听劝,那就武力驱逐,天黑之前,我要府城之外看不到这些难民!”
……
李信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道不知谁在背后嘀咕他呢。他现在也是一脑门子官司,为了在镇虏卫与阳和卫之间修建一条轨道,这几日费劲了心思。现在的基本情况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他召集了所有驻在阳和卫城中的行商管事们开会议事,就是将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三卫总兵府出面组织修建镇虏卫到阳和卫之间的铁轨,然后由各家行商以出资入股的形式进行投资,修建好以后,他们在战时以外可以无偿的使用铁轨。
行商管石门,这才明白李信召集他们来此的目的。原来竟还是打着他们钱袋子的主意,且不说这些钱都由家主说了算,他们只是区区一个常驻中转地方的管事。就是以李信巧取豪夺的名声,他们也不敢搭这个茬啊。如果真投了钱进去,十有八九又得让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丘八给吞了去,傻子才上当呢,还以入股的形势投资,肉包子打狗还差不多。
有人便开始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
“总兵大人说的这等好事,在座的诸位管事们总要见到点实物才好考虑吧,否则就凭一双空口白牙,说破大天去也不成啊。”
有人挑头,便立即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总要看到点东西,才好说服家主……”
其实他们心中所想的不过是以此为借口,将此事推了,堵住李信要钱的嘴,这丘八肯定没什么东西能拿出手来。谁知李信先是与坐在他身边的红毛鬼耳语了几句,然后又转向大家。
“诸位,诸位安静一下,衙门后院的空地里已经建好了一个轨道和轨道车的建议模型,究竟如何诸位请移步随本将去一观。”
管事们纷纷愣住了,如何还真有东西拿出来啊,看来总兵大人是早就想好了他们会有此托词,一早就做足了准备工作。奈何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是收不会来了,又不敢得罪这个阳和卫中大权独揽的实权人物,只好乖乖的跟着去了卫司衙门后院。
后院当初圈起来是要再建三进宅院的,但是后来蒙古频频犯边,仗打的没完没了,便一直搁置下来。宽敞的院子里,以加工后的木棍为材料,铺就了数百余步的木轨,并且是绕着院子铺成了一个椭圆形,首尾相接。
木轨之上还停着一辆崭新的马车,只是这马车造的有些怪异,前部车辕等处与普通马车无异,唯独后边的车厢大不一样。
车厢底下是三对直径约三十寸的铁质车轮,车厢底盘亦是由生铁打造而成,在往上车厢壁约有四十寸高,结结实实的以铆钉钉成了一个没顶的长方车厢。
艾伯特的助手也是个从蒙古人手中解救出来汉人,此人曾经是个铁匠姓严,正因为有打铁这门手艺才侥幸活了下来。同为奴隶之时,虽然语言不通,也曾对艾伯特多有照顾。所以当李信让艾伯特物色人选的时候,他第一个便将严铁匠找了来。
严铁匠见艾伯特点头示意,便亲自登上马车,轻抖缰绳,两匹驽马希律律叫了几声,撒开四蹄便狂奔出去,速度很快提上来,六轮马车沿着木轨飞速的在院子里转着圈子。
院中之人有瞧热闹的,也有的人瞅着飞速狂奔的六轮马车若有所思。
李信开始讲解:“这种马车由于在轨道上运行,阻力便比一般马路小的多,两匹弩马拉两辆,甚至三辆轨道车都没有问题,由阳和卫至镇虏卫百里,物资车队走山路怕是一日夜便算快的,可用这轨道车也不过四五个时辰,将节省大量的人力财力。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镇虏卫一旦有警,阳和卫的援军便可由此登车,朝发夕至。”
说了这么多好处,还是希望以实打实的诱惑来吸引行商们出钱,有几个管事的确被李信规划的美好蓝图所打动了,可他们一想到这是由那素有贪婪凶狠之名的三卫总兵来主持,便总觉得,即便好处再多,最后都得让他扒一层皮去,不对是吞的骨头渣子都不会吐出来。
现在镇虏卫城中由各家行商那抢掠来的堆积如山的财货便是明证!李信贪财凶狠,绝不可轻信!
李信此时还不甚了解,自从他设置了检查站专门针对塞北的行商之后,他的名声几乎一日之间便在整个晋商圈子中被传的臭了。
“总兵大人的轨道车好是好,可检查站早就不许咱们往塞北运送货物了,要来还有何用?”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让大伙出钱,总得开放检查站,让大伙得点现成的好处吧。
别说开放镇虏卫的检查站,就是在阳和卫他也打算再设置两个检查站呢,现在很多行商见镇虏卫走不通,便由阳和卫边墙外的阳和口与虎峪口出塞。
阳和卫到现在之所以还能聚集如此多行商,原因便在于此。
李信示意艾伯特可以让马车听下来了,艾伯特敲起了挂在柱子上硕大的铜铃铛,当当之声传了出去,只见严铁匠狠狠的勒住缰绳,同时左手熟练的拉下制动车轮的车闸,将车身刹住,防止车身继续前进撞伤了马匹。
这些细节李信看在眼里,觉得设计院的事可以提上日程了,艾伯特医生虽然医术不怎么样,在机械设计上倒是还有些造诣。他正在思量该如何说服这些油盐不进的管事们,一个亲兵急匆匆来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
虽是耳语,但那亲兵的声音不算小,一旁毛维张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说什么,再重复一遍?”
那亲兵瞅了瞅李信,李信则亲自对毛维张说道:
“白登与聚落两处哨卡均发现了大批北上的流民,难民们若是强行闯关,咱们的人恐怕要拦不住。”
闻听此言,毛维张脸色剧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难民们北上除了要耗费大量的粮食,甚至还有啸聚成贼的危险,但是现在以上两点已经是次要问题,最为严重的,不知难民中究竟有多少人携带了鼠疫,一旦蜂拥进了阳和卫,后果不堪设想,刚刚稳定住的大好局面瞬间就得完蛋。
“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现在也没了主意,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以武力将难民们驱赶走,二是开门纳民,同时也纳入了无穷的隐患与麻烦。
李信又问那亲兵:
“你自白登、聚落两处回来,大概能有多少难民?”
“总要有两万以上。”
万人以上绝不是个小数,明朝时,一个小县的全部人口也就是三五万,一下子就来了两万人,阳和卫能接纳得了么?毛维张突然似想起了什么。
“不对啊!按道理说,难民们从南而来,也应先去大同府城才是,咱们阳和卫与镇虏卫都在东北角,难民们如何舍近求远了?”
还有一点他没说出来,难民一路北上,肯定要途径大同府城的,大同知府放任这些人来阳和卫,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谁知李信沉思半晌,才吐出一口气道:“做好接收难民的准备吧!”
毛维张闻言目瞪口呆,阳和卫就是砸锅卖铁也养不活这么多人啊,再说了这万把人里指不定还有多少人染了鼠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