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清晨微凉的海风,克利亚济马结束了晨跑回到山上的住所,一缕阳光正好透过玻璃制的天花板在他正举着的玻璃杯上,产生了光的色散,这无疑预示着又一个崭新假日的开始,尽管暑期生活余下的日子已为数不多。洗完澡后他躺在阳台的长椅上,任由林中的虫鸣与山间的溪流声包围环绕,而自己则再度沉溺于先前夜里未有做完的迷梦。
大抵是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的朋友维亚济马才在亲卫军的伴随下到达山脚的岗亭。按克利亚济马的吩咐,站岗的近卫军士兵带维亚济马登上了前往山顶的直达电梯。山顶的观景台上,克利亚济马已恭候多时。
“我亲爱的大公殿下,未来的沙皇陛下,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了?”
“别说笑了,您不也是我敬爱的大公殿下吗?而且更是接下来全帝国的皇帝,不是吗?不过,如果一定要说是一阵风把我吹来的话,那这股风一定来自南陆。”
“南陆?怎么说?我的朋友,快告诉我这个与世隔绝多时的人那关于南陆的消息吧。”
“有一艘搭载着南陆王公贵族子弟的轮船将在几星期后停靠卡尔大公港,当然我知道你关心的不是这个,不过呢,正如你所愿,长良深雪在船上。”
深雪十六岁的及笄之礼上,陪同他的大公父亲去往南陆的克利亚济马第一次见到了深雪。在点缀着鎏金的米白色长裙和镶有珍珠的银制发簪衬托下,深雪宛如冬日里的雪那般白皙动人,令他心动,令他着迷,令他急切地渴望着与她结识交往。虽说最终留下的回忆不过只是一次无意中的眼神碰撞,然而这足以使南陆在克利亚济马心中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并彻底地将其俘获。
随着深雪到来的日子日渐临近,克利亚济马的心愈发躁动,他终日拉着维亚济马与他一道学习和语,尽管维亚济马对此只能表示无奈,不过也的确是能理解他的行为,这种散发着恋慕相思气息的行为。毕竟若换成是德律楚伊来到北陆,想必自己也会像克利亚济马一般的疯狂。
留学生们虽说经历了那么多天的海上旅行终还是抓住了北陆夏天的尾巴。在太阳低垂于地平线上,卡尔大公港以及北陆这个对南陆青年而言全新的世界就这么缓缓地浮现了。
轮船停泊的码头上,早已站满了南陆各国的公使与领事,他们舞动着各自的旗帜来迎接这群青年的到来。在这熙熙攘攘的码头上,有着两位穿着打扮与周围不同的人,一个一身紫金,一个一身黑金,这即是克利亚济马与维亚济马。他们的眼睛一直盯着下船的扶梯,寻找着所等候的目标。
几位少女相伴着走下阶梯,虽都有些年未见,克利亚济马与维亚济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深雪。克利亚济马迎了上去,站到了包裹于渐变淡紫色和服中的长良深雪跟前,还未待深雪反应过来,克利亚济马便开始用练习多次的和语流利地开始了自我介绍:“很荣幸见到您,长良深雪殿下,我是伊凡-伊万诺维奇-克利亚济马,克利亚济马公国、格拉茨公国与林兹公国的大公与王储......”可是克利亚济马说着说着就慌张地忘词了,随着忘词的尴尬心理他的脸也胀红起来,好似他并未比长政强上多少。“......呃,那么,克利亚济马殿下,对吧?以后的日子里呢,就请您多多关照咯。”见状,深雪微微一笑,帮克利亚济马缓解了尴尬的局面便离开了。可却给了克利亚济马莫大的成就感,仿佛胜利女神再向他招手。
载着留学生的火车奔驰在连绵的荷尔斯泰因山与蜿蜒的台伯河之间。白色的雪峰,绿色的草原,蓝色的河流,还有那散布其间的村落城镇,这些新奇的景致所构成的北陆画卷深深地吸引了列车上的异国乘客,的确这景无论之于和帝国亦或之于明帝国都是不曾见过的。
长政尽管每日还是会花大把的时间来打扮自己,欲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深雪,可依旧受困于莫名的心结,胆怯羞涩,对深雪的态度甚至可以算上是敬而远之。
克利亚济马的表现则完全不同,他热衷于制造一切看似巧合的机遇去接近深雪,去展开他的攻势,虽然结果都不怎么样,但至少有所行动有所尝试,而不是默默地与自己做心理斗争。克利亚济马围绕深雪的种种表现都被吉宗看在眼里,他有预感若是持续如此,长政与深雪的希望就愈发小,甚至可能会有被那位北陆大公储君击败的危险。
怀着焦虑的心情,吉宗约了长政在餐车见面,可当面对吉宗这突如其来的话题,长政先是惊讶随之而来的则是不知可否,他唯有的变化是把身子斜靠在椅子上。吉宗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长政那副伤感难耐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中,飘逸出的那种吉宗血统中绝对找不到的优雅,那种古典的纤柔的优雅,不只是一副受了伤的样子。
面对长政这般过分的软弱,吉宗很是急切,接着变成了一种动怒。他动怒的时候,连他自己也难为情地感到自己过于强势,以致盛气凌人。然而长政安坐如前,好似无心论理,也决不诉诸于行动,无论事态发展到什么地步,他都似乎保持着不动摇的立场。诚然他是喜爱着深雪的,但他那先天所带有忧郁气质的血统却阻碍了他,也正是这种血统将吉宗的怒原封不动地推了回来。
最后吉宗感到对长政大发雷霆大抵也是无用的,甚至越是发火,自己的激情反而越是向自己发泄回来,于是不再谈论此事。坐在车窗旁的他们,都望着窗外,呆滞地看着那泛着幽光的湖面,沉默不语。
明德又一次登上了视察诸地的列车,嘉德前来送行。但嘉德的表情里显然是流露着沮丧与不满的,尽管他再三请求,明德依旧不允许他也随着其他华族青年去到北陆学习新学。在明德看来,这些东西并不应该是帝王所需,帝王之学只要精通何为统治如何调节臣下便可。
顶着金菊徽的列车缓缓驶离站台,留下的嘉德眼神里充满了无助与失望,他多么想去北陆,尤其幻想着与深雪一同在那美丽新世界里开启一段崭新生活。
也许是嘉德过于年轻,他还不懂得自己与整个帝国密不可分的联系,还不懂得生活在这样一个才踏上近代化道路不久的国家,一个暗潮涌动,一个任何地方势力都能对中央皇权造成一定威胁的国家里,自己应该如何去做好一个太子以及成长为一个皇帝。
望着远去的列车,嘉德失落地折回了皇居,这天夜里他倍感无趣便早早入睡了。就在翻来覆去迷迷糊糊间,他梦见了深雪,梦见了骑着战马袭长良家那北陆风格板甲的深雪。可正当他满心欢喜地想要迎上去的时候,在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位男子。嘉德还没来的看清那男子的面容,便被突来的一枪穿透心脏放倒在地,猛然从梦魇里惊醒的他抹去挂满额头的冷汗起身来到窗前,望向北方的星空,细细思索着那奇怪的梦......
“您是弓步长政阁下对吧?”正倚在车窗旁的长政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问所惊扰,他侧过身来看到的是一位近卫军兵士便更觉奇怪了。
“你是?”
“阁下,在下奉克利亚济马大公之命前来告知阁下,大公殿下邀请您及诸位勋亲共进晚餐。劳烦您在列车入站后前往第3站台,大公将在那里等您。”
“请问,有哪些人会参加?”
“阁下,在下只是奉命行事,仅是告诉您消息,其余也不知,在下告退。”
虽说长政有些懵,不过仍是留心打扮了一番,激动地等待着列车靠站。因为他确信深雪必将出席,他借着多余的时间又开始盘算着他所谓的机遇,思索着如何能够与深雪拉近距离,如何能在偶然间破冰。
汽笛的长鸣预示着是时候该赴约了,长政将行李之类的托付几位同行者打理便奔向了约定的站台。行走在这初秋冷清的月台上,长政不自然地沉溺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沉溺于自己为如何与深雪有个完美的展开。
可一切来的太突然,他看到的是以极其礼节性地拖牵着深雪白皙手的克利亚济马与羞涩得脸有些许泛红的深雪一同向他走来的场景,他停住了脚步,这一幕虽然对他人而言并无不妥,但他的心却受到了触动,那根深蒂固的自以为深雪仅属于他的想法也随之受到了毁灭般的冲击,他只觉眼前一黑便在人们惊慌的叫喊声中倒下了。一片混乱中,一封信从长政的衣间滑落,正巧在长政被人们抬起送医时,被深雪捡到了,她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拆开了信封:
长良深雪阁下:
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现如今的心情,思来想去,也许这种心情只能被定性为喜欢吧。这种喜欢绝对不是黄髫小儿轻浮的言谈。在我想来,这其中饱含着一个相思者这年岁日夜的悲观心绪,与生命的一刹所能燃放的最为绚烂的情欲的烟火。见你是一种沉静的狂喜与痛苦,是一种咆哮的冲动与克制。在我的脑海里早已有把有你的未来描绘了许多遍。希望你不会因此感到困扰。
我对你的爱意,我自己都难以描述。就如你在舞台上与你的骄傲和美丽共舞,我在幕后的寂静黑暗里沉默。我的存在,礼节性的存在,是亦不是。我愿意用尽我有限的时间,就如此凝视、凝视、凝视,直至我时间的流水化作雕塑或是尘埃。尽管我是一个对爱意有怯心的人……
一滴泪划过深雪微微上扬的嘴角,在紧张的气氛中,深雪的心有了一丝喜悦的平静,不过俄顷她又回复到了担忧的状态中,跑向了正在装载长政的医疗车......
醒来时,长政看到趴在病床边熟睡的深雪,突如其来的情况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于是在大脑还处于一片空白时,身体已本能地抽搐了一下,这一下弄醒了俯于一旁深雪。
睡眼惺忪的深雪,揉了揉眼问向他:“你醒了啊。”
面对如此简单的问句,长政却完全不知所措。
“嗯?啊,那个,是的。”
看到长政这副慌张的模样,深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