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街道让阿梨觉得头疼,心里乱得很,向来不喜喧闹的人,也该离开了。打道回府的两人被不远处的一堆人吸引住了,这又发生了何事!
只见那密密麻麻的一堆人,围成了不大不小的圈,像极了蜜蜂筑巢时的场景。再往中间瞧去,一个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姑娘被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拦住了出路。那些个汉子时不时朝着姑娘露出一脸的邪笑,似乎势在必得。姑娘撇过头去,面色煞白,俯首不语,可身子还是有些颤动。周围的人更多了,可她内心却更加胆怯,因为这些人不过是看热闹的。
“跟我走吧,啊?”其中一个满脸褶子的大汉伸出黝黑的手扯住了姑娘的衣袖,想拽她走,其他人也都起哄。她用双手挣扎着,大喊着:“不要!放开!”,可惜没有人在意这揪心地哭喊。旁边的两个大汉看着那如花冠玉般的容颜,只是有些惋惜,第一个竟然不是自己,或许下手早一点就会是自己的了。但等那家伙玩够了,自己再玩玩,也不差不到哪去。几个买菜的大婶亦或是同龄的姑娘也急忙走过去凑凑热闹,一看到是她,就瞬间生气了:怎么会是她那个贱人,真的是,背地里干些龌龊事就算了,竟还敢出来勾引男人。“瞧她哭个的惹人怜惜的样子,知道的是勾引人新把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么忠贞的人呢!”,“说得真对,她真是个贱货!”各种难听的脏水如泉涌般泼在了她瘦弱的身子上,她已经无力去理会那些人,只是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去反抗男人的拉扯,可奈何男女力气悬殊之大。正当她被那人一把扛起的时候,“慢着!”阿雪走过众人给她让开的小道,站在大汉面前,双目直视。“怎么,你想帮她?”那人看着眼前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满脸的不屑。“我不知你是何人,且不管她是何人。我区区小人,也不敢扫了您的趣,可这光天化日之下,就如此公然强行带走一名女子。怎么想!都觉得不妥!”阿雪不卑不亢地回答着。“那你的意思是,老子应该晚上再将她扛回去咯?”糙汉戏笑道。“言之有理啊,那夜黑风高夜的,最适合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了。”阿梨说罢,那人不耐烦了,突然摆出一副凶相,气势逼人:“老子不跟你废话,识相点,赶紧滚开。”阿梨笑了笑,继续说着:“夜里确实好干事,可这人,你只怕是留不到晚上了!”
糙汉有些惊恐,忽然,自己已经被一群家丁围成了圈。虽然自己力大如牛,可也架不住这么多的人,何况他们人手拿着一根木棍。他慢慢放下了已经哭花了脸蛋的女子,不知所措之时,迎面飘来了一阵花香,一眼看去,才发现是个满脸胭脂的花鸨。那花鸨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确认这人是个穷光蛋。她手里拿着一块绯红丝帕,向他甩了一下,然后指着他的鼻子来了句:“想睡我们花满楼的花魁,付钱了吗你?你有钱嘛了你?”糙汉一时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
阿梨拽过阿雪,用眼神示意着她,赶紧走。离开后,阿梨也算是松了口气:“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可就帮不了她了。”阿雪嘟了嘟嘴,歪过头看着她:“那我最后还不是来了!”走着走着就回到了醉芬芳的大门前,阿雪停住了:“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妓女?”阿梨拧眉深思,看向了她:“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之后又说了句“可再怎么说,妓女确实是这世上最肮脏的女人。”阿梨扫视着街道上的一切,各是各的,毫不相干,亦是种隔阂与冷漠。越是热闹的地方,那的人可能就越是孤独。所有的客套问好,都是千篇一律的,全是技巧,毫无情感。
“我救她是因为我不喜欢持强凌弱,也不应这么做的。况且这与她是不是妓女无关。”阿雪挽着她的手,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性子!走吧!”
两人嬉笑着刚走进大门,就看见正厅坐着几人,气氛严肃得很,一瞬间,两人就被这强大的压迫感吓得屏住了呼吸。两人不敢怠慢,匆匆走上前去。
宽大的正厅里,面向她们正坐着的是醉芬芳的老板与老板娘。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知道了。“说了多少次,不要去惹事,这下好了,刚消停几年又开始了!”留了些许胡子的中年男人嘴里含着了根草烟,说话时,嘴里吐出一团又一团烟雾。“二叔,我知道这事一旦闹大,我们都会受到牵扯。”阿梨凝眉而视,四目相对,可她却毫不胆怯。“明知故犯是吗?你是不是忘了三年前的事?”刘申怒目而视,前些年的事差点把整个醉芬芳都搭进去了,心有余悸,后怕万分。
“阿梨不敢忘却!阿梨愿意接受家法,可阿雪无辜,她是受我指使的!”阿梨力争道。阿雪不忍让她一个人受罚,况且她们本来就是一起的,同吃同住,有罪同罚。她立马跪了下来,膝盖一下子撞到了地面,有些吃痛,她强忍着说道:“二叔,有罪并罚,何况我们本就是一起的!”说完,阿梨也立马跪了下来,这事因自己而起,就应由自己而结束,她不能连累阿雪!“不!二叔,这事应我而起,请饶过阿雪!”阿梨极力说着,恳求得看着高堂上坐着的男人,男人无视她,她便有将目光朝向了喜娘。喜娘见她眼含泪光,不免心软。她柳眉紧蹙,看了看旁边的刘申,舒展了眉头,面色一沉说着:“也罢,也罢,这也还没出什么事!说什么家法不家法的!”喜娘抬了抬手,示意着她们赶紧起来。刘申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就被气走了。
两人缓缓站起身来,喜娘语重心长地说道:“只是,你们这已经得罪了人,以后出门可要当心点啊!”阿梨与阿雪应了一声,喜娘叹了口气,便离开了。待她走远,阿梨也才算是真正地松了口气了,她看向阿雪,心生愧疚:“我的错,真是连累你了。”可她心里却有种暗火一直告诉自己,自己无罪!可这世间总有些说不过去的事,黑白颠倒,指鹿为马。自己虽清楚,但经过这些年的经历,明白了有些事仅仅是清楚就已经足够了,也没必要去戳破。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让它永远留在黑暗里。
阿雪傻笑着说:“没事,不要紧。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要你自己独自一人去面对,那才叫有事呢!”她顺手牵起了阿梨的手,笑道:“无论你需不需要,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暖心的一句话,可在阿梨的耳里却又不一样的滋味。趋利避害应是人的常识,万一哪一天,阿雪因为自己的事备受牵连,遭人迫害,那自己才算是真的有事了。阿梨一脸严肃地注视着她:“阿雪,你听着,以后我若真惹了天大的麻烦,你一定不要站在我身边为我说话,最好是跟别人一起往我身上泼脏水!一定要记住!”面对她的灼灼目光,阿雪有些恍惚,但有一点,就是要好好的。阿雪心想她不能有事:“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们别想那么多,行吗?”阿梨应了一声,对,现在就不要去想那些烦心事,开开心心地过一天是一天。
“阿梨。”突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阿梨内心顿时有些欣喜,转过身去,看见一个面若冠玉,身材挺拔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淡灰长袍趴坐在旁边的木制漆刷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一小坛酒。阿梨闻着这人一身酒味,看着他面颊的一抹绯红,问道:“轩哥,你又喝醉了?”那人嗤笑一声,说道:“我,我没喝醉。今日,谢谢你了。”阿梨欲言而止,她知道他心里难受,可又有什么法子?“都醉成这样了,还说没喝醉!轩哥,你可千万别让二叔知道,不然,他非要打断你的腿!”阿雪担心道。“知道,知道,好了,我要走了。”那人说罢便踉踉跄跄地走了。
“阿梨,你知道他为什么跟你说谢谢吗?”阿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解地问道。
“应该是说谢谢我们没有告诉二叔他又喝醉的事吧!”阿梨凝目远视,她怎么会不知呢?花魁灵莺和他刘轩终究是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归宿的,可从小到大,自己又替他隐瞒了多少事。可他最后却是一眼就相中了那个花魁,从此自己也与他若即若离。花满楼的花魁从不出门,而这次怕是因为他的缘故。一段孽缘,不得善终。
黄昏已没,月照大地,流云随性地在漆黑的夜空里漂流。离醉芬芳不远处一个小道里,有一个人来来回回地走在熟悉却又陌生的小道里,醉意朦胧,这路真是摇晃不停。他一手撑着墙,狠狠地跺脚,似乎这样路就不摇了。可一停下来,头又开始晕眩了,眼花缭乱的。他使劲甩甩头,最后猛地一头撞在墙上,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瞬间清醒,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在他那俊美的侧脸上留下一条血色带。
清醒后,路不摇了,头不晕了,心却痛了。那个人的模样,那个人对他说的每一句话。生气的、开心的或是难过的,他都记着。但更痛心的还是今日的事:自己在约定好了的地方乖乖地等着,准备了她最喜欢的莺尾花,结果等了半天,等来了她的绝别:“承蒙公子厚爱,小女子身份低微,更何况,与我有染,也会污了公子的名声。从此一别,望公子忘却灵莺,莫要再念。”清脆灵妙的嗓子却说出了如此绝情的话语,不禁潸然泪下。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地回顾着她的声音,也不知道要想多少遍,才能停下。可一想起之后,她在回去的路上,差点被人欺辱的事,又觉得自己无能,窝囊。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可这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来这溜达。他的身子缓缓向下滑去,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头轻微地抵着冰冷的墙面。他想着睁大双眼看清楚,可太累了,也困意十足。那人渐渐靠近,他彻底闭了眼。
房间里,灯火通明。阿梨在镜前梳理着发丝,她看着外面天色已黑,想着轩哥有没有回来。可他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呢!他若是有什么软肋,就算有,想必也与自己无关吧!阿梨放下木梳,端详起自己来。镜中人花容月貌的,与那灵莺相比也就是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许清冷。自己打从娘亲去世后,似乎就没怎么真正开怀地大笑过了。更多的,是面对一帮人看戏的嘴脸时,露出的接近完美的假笑。
突然看见了左上额一处不明显的浅浅的伤痕,渐渐回忆起了幼时,自己与其他人玩耍时突然被块石头绊倒,不料头朝地。不仅摔了个狗吃屎,还撞在了一块尖利的石头上,破了相。当时自己还挺难过的,以为嫁不出去了。没想到刘轩却站在她的身后说道:“没事,大不了,以后我娶你。”好一句娶你,竟让自己惦记了十余年。办不到的事,就不要轻易许诺,免得伤人心。
“阿梨,你好了吗?我好困啊!”阿雪坐在床上打着哈欠,眼睛半眯不眯的。阿梨回了一句“好了,睡吧!”,随后吹灭了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