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这时方走了上来,说:“刚才雪焉说,今儿早晨主子要同大家一起用膳。”
素依有些诧异,自从出巡起来,皇帝只在午膳同大家一起进食,早饭跟宵夜都是独自在屋子里享用的,怎么现在却要同大家一起用早膳?正疑惑间,秋若却已走了进去。
素依只得跟了进去,进了园子的正厅见众人早已端坐,弘历也坐在了正位,放眼皆是御前亲近之人,正厅里摆放的是一个圆形的大红木桌,正好够一行众人围坐。
众人早已端坐,秋若与雪焉坐在了一起,旁边只留了空位,另一侧却是顾谚昭,放眼餐桌再无多余的位置,素依望了眼顾谚昭,脸颊不自觉染上了一丝绯红,回头见秋若一脸揶揄地笑着便知是她故意为之,店小二已经开始上菜,素依再不敢耽搁,只得垂首坐在了顾谚昭身边。
弘历倒没有注意素依与顾谚昭之间奇怪的气氛,他的目光放在了弘昼身上,弘昼身旁坐的是杏儿,可此时他的眼神却并未放在自己的妻子身上而是放在了素依身上,弘历的眸子蓦然一冷,淡淡地喝了口粥。
杏儿早发现弘昼的异常,面上温柔似水的给弘昼夹了个生煎,心底却早已经凝结成霜了。
秋若咬了一口包子,笑吟吟地望着素依,又望了望顾谚昭,素依见她一脸的戏谑,脸颊愈发觉得烫了,忙夹了块桃花酥放到她面前,小声说道,“你就不能好好吃饭吗?一直盯着人家做什么?”
秋若浅笑不语,顾谚昭却心中了然,面上虽不动声色,耳廓却起了轻微的变化,变得嫣红起来,素依向来早膳不喜多食,略微吃了一点便饱了,可碍于众人正在食用便只得静静坐着,百无聊赖之际却觉得手上蓦然一暖,那熟悉的触感,温厚的手掌,分明就是身边那人的,素依不敢去瞧他的神情又怕桌子上的人起疑心,只得身体僵硬地坐着,突然间响起一个温厚的声音,“今儿是此地的花神庙会,大家伙一起去逛逛吧,也感受一下民风民情。”温暖的手掌倏然便放开了她的手,素依心底有些微的怅然若失,轻轻地一声长叹却淹没在众人的欢欣鼓舞里。
街面上早已人声鼎沸,布龙,舞狮,彩船,好不热闹,人们将整个街面围的水泄不通却并未见花神,秋若忍不住拉住一个中年男子问道,“大哥,今儿不是花神会吗?怎么没见花神啊?”
那男子行色匆匆地说道,“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花神要午时才从东柳街出发呢。”说完便匆匆向前走去。
弘历说道,“原来如此,那咱们便在这里先逛一逛吧,你们大可以随性些,喜欢哪处便去看看不必管我。”
嵇璜笑着说道,“我们来的时候路过一个古玩店,我看正厅摆着的几处书法挺不错的,景寒,陪我去看看如何?”
吴书来道,“这里人实在是多,我担心爷的安全,还是让顾大人与许大人陪着吧?”
嵇璜闻言脸色一青有些尴尬,顾谚昭正欲说话却听皇帝说道,“无妨,你们尽管去吧。好容易有这样的机会,以后回宫了便是想出来玩只怕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顾谚昭拱手说道,“谢主子。”
弘历淡淡一笑,顾谚昭望了眼素依便跟着嵇璜离开了。
“那我们也去玩吧。我刚刚看到那儿有皮影戏,咱们去瞧瞧吧?”雪焉对着素依与秋若说道。
素依点了点头,秋若更是开心,兴高采烈的去了观皮影戏的地方,这边弘历便打发了其余的人去玩,一行十几人只剩下了吴书来与许震海。
“你不是要瞧皮影戏?怎么又不看了?”雪焉正观着皮影嗤笑,素依见秋若呆呆地杵在那儿,便问道。
“秦大哥怎么还没过来?”秋若喃喃道。
“呵呵……原来你在等秦大哥啊?”素依扑哧一笑,挑眉说道。
“是啊……啊,不是。”秋若懵懂地应了声反应过来急忙争辩道。
素依宛然一笑,“这不,秦大哥来了。”
说着便使了个眼色,秋若这才发现秦汉与彭朋正朝这个方向走来,不由得脸上一红,秦汉也发现了她们,笑道:“皮影好看吗?”
素依道,“皮影再好也不及……”却是欲言又止。
秦汉一愣,秋若明白她的意思便在她手臂处轻轻捏了一下,素依抿唇笑道,“我看那边套圈挺好玩,雪焉咱们去瞅瞅,秋若不喜欢就不用去了。”
雪焉点了点头,素依别有深意地望了眼秋若便带着雪焉走了。
这边彭朋早瞧出了年轻人之间千丝万缕的情谊,干巴巴说道,“年纪大了,真是不中用了,这才走了几步就累了,唉,看来只能回客栈了。”说着便迈步扭头走了。
如果说秦汉到现在还不明白这是怎样是一个情形,那他就真的是个榆木脑袋了,秋若忸怩地立在他面前,双颊生晕,可他却觉得胸口生堵,沉甸甸地发疼起来。
“哎呀!又没套中,好没趣啊!”雪焉望着一寸之隔的花瓶叹道。
素依笑了笑,说道,“没中也没什么可惜的,那样大的花瓶即便是中了咱们可怎么弄回去?”
“可是你套中了一个镜匣啊,我什么都没套中呢。”望着素依手中小巧精致的镜匣雪焉更觉气愤。
“你若喜欢送给你便是,不过是打发一下心情不必这样认真的。”素依将镜匣递到雪焉面前,劝道。
“不要,不是我自己得到的我要了也没趣。咱们去前面看看吧?”说着便自顾自的向前走去,素依叹了口气只得跟了上去。
看到卖冰糖葫芦的,雪焉顿时又笑了起来,吃着冰糖葫芦看到前面一处地方挤满了人便要去看看,一层又一层根本看不到里面到底是做什么的,素依不愿意去挤,雪焉却非要上前探探究竟,终于两个人将手中的冰糖葫芦举的高高的,挤了进去。
只见是一个用木条围的简易的栅栏,两三米开外的地方却有一个巨大的圆盘,圆盘分割了十二个区间,区间里是一个小小的红线悬挂的彩球,每一处的顶端都写了字,有围棋一副,玉佩一只,古琴一把,紫竹箫一个,金钏一对,宝剑一把,绸缎一匹等,每一个区间对应的乃是一个物品,栅栏内置了一个长长的桌子,上面放了三只木质的弩,听得旁边人说用弩将彩球射下来便能取得上面写的东西,雪焉立时便来了精神跃跃欲试。
雪焉与素依不同,她是满族镶黄旗出身,父亲乃是一名参军,自幼便懂得箭术马术,见到与弓箭相差无几的弩便想试试,可素依是不懂这些的,只替雪焉拿了冰糖葫芦立在一旁观看。
饶是雪焉拼劲全力连连发了十几箭却都没有射中,最后一箭已是挨那彩球极近却终是打了个擦边射在了那区间内,不由得有些失望,连连摇头道,“这弩还真是跟弓不同,看来我今儿是射不中了,素依,不如你来试试?”
说着便微微侧了身子给素依空了位子,素依忙摆手拒绝,“我连普通的弓箭都不会,又怎么可能会这个?我们还是到别的地方看看吧。”
一面转身便欲离开,雪焉一把拉住了她,夺过她手上的冰糖葫芦,蹙眉说道:“会不会的有什么打紧,你不是说不过打发心情吗?权且试试又何妨?”
素依无奈只能依着雪焉方才的样子端了那弩小心翼翼地举了起来,那圆盘如石磨般巨大,可那上面的彩球却只是圆圆小小的,上面的丝线更是纤细,难以瞄准,素依几次三番举起又放下思索着该如何发箭却还是犹豫不决,倏然间一只手放在了那弩上,素依惊诧地回眸便见弘历站在了自己身后望着她,温和地说道,“你握的姿势不对,应该这样,还有右手一定要用力。”
素依不由得发窘起来,他就站在她的身后,手臂环过她的身子握在那弩上,耳畔传来他炙热的呼吸,她努力地维持镇定,目视前方,可那耳廓连带着脸颊却慢慢滚烫起来,握在弩上的手指也使不上力气,许是感觉到她的无力,弘历将手覆在了她的手上,明显的感觉到她微微抖了一下,弘历抿唇笑道,“喜欢哪一个?”
素依脑子里一片空白,听到弘历问她,方回了丝心绪却并未听清他说的什么,因此疑惑地微微抬了抬头,“嗯?”
弘历怔怔地望着她,她睁着一双秋水般滟滟双眸望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如小鹿般纯洁灵动,他恍然想起雍正八年他去塞外行围在林间悄然遇到的一头小鹿,幼小可爱,眼睛清澈的不染一丝尘埃,她们那般的相似,都叫人忍不住的生出万分的怜惜,他顿了顿,又道,“这上面可有你想要的?”
素依抬头瞧了瞧那圆盘上的字迹,目光落在那紫竹箫上,将弩微微调整了方向对上了那紫竹箫所在的区间,弘历握住她的手将那弓弦向后拉挂在了钩上,把弩箭放在了矢道上,瞄准了那彩球系线的盘扣,扣下悬刀那箭便疾驰而出,一下子射中了那紫竹箫区间上的盘扣,扣下丝线上悬着的彩球一下子便落在了地上,周围的人发出阵阵喝彩,老板捡起了彩球,拿过一个盒子递到素依说道,“姑娘好箭法,这个紫竹箫便归你了。”
箭虽射中了却不是自己所为,听到老板如此夸奖,素依也不禁红了脸,接过盒子轻声道,“谢谢老板。”转身却发现雪焉不知何时早已离开,围观的人也少了许多,只面前立着一身锦帽华服的弘历,英挺俊秀,浅浅淡淡地望着自己。
素依思忖了片刻,方轻轻说道,“谢谢主子。”
弘历并未说话,只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这一眼却让素依觉得莫名的心慌,心急促的跳了几下又恢复了平静,抬眸见弘历依旧是沉沉地瞧着自己,那目光只叫人觉得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