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依一连病了好几日,吃了不少的药却总是每日里浑浑噩噩,醒了睡睡了醒,始终不见好转。昏迷当中,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人立在了自己床边,身影是一片模糊的白色,那人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却仿佛冰块一般冰凉,总觉得那手掌是那样的熟悉,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厚重如山,怎么也抬不起来。世界是一片雾霭弥漫的黑暗,她仿佛至身于虚空之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依靠,伸出手去,也是一片惨淡的雾气。杏儿愈发担忧起来,素依的身子越发的消瘦,可她却没有一点办法。
这日,骄阳似火,碧空如洗,天气闷热不堪,杏儿做完工就回到住所,却看到床榻之上被单叠放整齐,屋子也像是被人打扫过,只是不见素依的踪影。她急忙走进庭院中,却见素依正端了盆水从远处走来,不由得叹了口气,颇为不满地说道:“你身子还未好,怎么就干起活来了?快给我。”
说完就从素依手中接过水盆。素依浅浅一笑,轻声道:“我哪里有那样娇弱,睡了这几日,已经大好了。本想去御膳房的,可见屋子里有些杂乱,便随手收拾一下。”
杏儿斜睨了她一眼,嘟了嘟嘴:“我这几日既要忙着照顾你,又要忙御膳房的事,哪里还有闲心去收拾屋子?”
素依勾了勾唇,感激地说:“杏儿,谢谢你了。”
杏儿将水盆放在架子上拉住素依坐了下来,面有愧色地说:“素依,是我对不住你,你父亲的事我不该那样说的,是我说话不够周详,欠考虑。”
素依摇了摇头,柔声道:“不怪你,即便你不说我也会从旁人那儿知道的,还不如你亲口告诉我。只是我没想到,竟然会那么快?我一直以为父亲会没事的……”素依勉强忍着,声音却哽咽起来,竟再说不下去。
“素依,”杏儿见素依双眸含泪,满面哀戚,便捏了捏她的手,说道,“你要节哀顺变。沈大人在天有灵,也不愿见到你如此伤心难过。”
素依扬了扬唇角,勉强勾起一抹苦笑。
天色将晚,一弯新月悬挂在天际。聒噪了一天的蝉鸣渐渐安歇下来,空气里的闷热却挥之不去。
素依拭了拭脸颊上的汗珠,将水倒入浴盆之中,调了调水温。
“这个还是上次我跟五阿哥要的兰花露,知道你喜欢兰草,便跟他要了些,无论是洗发还是洗身子都是极好的,用过之后会留香好一段时间。”杏儿说着将一个白色的青花瓷瓶打开,倒入水中。
“哎,”素依急忙阻止她,“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用这些东西的。”
可杏儿却已经倒进去一部分了,见素依眉头紧蹙,笑道:“是,你向来不喜欢这些个香露水嘛,可是我听内务府的刘福喜说这个兰花露有安气凝神之效,你便用这将就着泡一泡吧!你大病初愈这兰花露对你的身子总归是好的。”
素依接过她手中的瓶子,合上盖子说道:“我不喜欢用这些个东西,自我进宫你见过我用花汁沐浴吗?我不喜欢这些被人蹂躏过的东西。”
“呵呵……其实用不用都一样的啦,不过女子身上有些香气才可以吸引男子的注意啊!像我,我身上用的桂花露,五阿哥就很喜欢。”杏儿莞尔一笑。
素依抿唇浅笑不语。
杏儿将屋里的绢画屏风张开,又将幔子放了下来,长吁一口气:“好了。你好好泡一泡吧,刚好那几盆兰草都开了,也好让你舒缓一下精神。”
素依将准备好要换的衣裳搭在衣架上,转身说道:“嗯,杏儿,谢谢你。”
杏儿悄然一笑:“要不要我帮你啊?”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素依摇了摇头。
“那我出去了啊!你自己小心一点。”杏儿说。
“嗯。”素依道。
见杏儿走了出去,素依这才解开盘扣,将身上的衣衫尽数除去,轻轻地坐在浴盆里,水温适宜,香甜的兰花露经热气一熏,芬芳馥郁的香气便尽数散发出来,水汽氤氲间,素依几乎有些昏昏欲睡。
“你明日真的要去做工啊?”杏儿的声音在幔子外面响起。
素依睁开双眸,轻轻应了声。
“唉,你身子弱,大病初愈原该多休息几日的。”杏儿削了一个苹果,脆脆地咬了口,说道。
“我已经几日没去了,秦庖长跟你都帮了我不少忙,若是再这样闲着,只怕魏总管会为难你们。”素依拿帕子擦了擦手臂,说道。
“那个狗东西早晚有他倒霉的一天,你管他做什么?”杏儿不屑地说。忽地想起一件事,便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看到严丝合缝的幔子便噤声不语,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又将房门虚掩上。心里只道:素依,我只出去一小会儿,片刻就回。
素依却不知她已经出去了,自顾自的说道:“我们现在受制于他,怎么能不去管他,他虽然尖酸刻薄,可若我们好好做事,他抓不到把柄,自然也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良久没有听到回声,素依以为她对自己的话不满在生闷气,也没在意,轻轻地擦洗着身子。
月光皎洁,映得湖面上的睡莲隐隐流动,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弘昼提了个食盒,大步走在长廊下,俊朗的面容飞扬起笑意,杏儿一直想吃宫外卖的桃花酥,他今儿在外面见到便买了些,想到杏儿待会儿的欢喜模样,只觉得分外开心。不知不觉便疾步而行,不过片刻便已然走到了杏儿的住所门外。
弘昼见屋内灯烛尽燃,显然杏儿应该是在的,勾唇一笑,便走到门前,刚举起手想叩门,见房门虚掩,又想何不给她一个惊喜,便蹑手蹑脚的推开了房门,只见厅内一片整洁,却没有人,弘昼将食盒放在桌子上,见偏厅被艾绿色的帐幔遮盖住,踟蹰了一会儿,便伸出右手去拉起幔子,只见半透明的绢纱屏风后出现了一个窈窕绰约的身姿,却未着丝缕,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素依。弘昼怔怔地望着她,觉得好像被人施了定身咒,身体再也不受控制变得僵硬起来,明知不该去看,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她的背影再也转不开。
素依从浴盆之中站了起来,正准备捞那搭在衣架上的衣裳,绾起的秀发却垂了下来,她侧了侧头,拿起簪子正要绾发,眼角的余光却骤然瞧见一个男子正盯着自己,不由得骇然大惊,急忙蹲了下来,将身子漫入水中,急促的呼吸着,微微侧头见那人并未离去只羞愤地说道:“你!”“你!”却是语不成句,“还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