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日当喧,阳光正浓。
夏日里的午时,街面上总是行人寥寥,大都避着烈日不愿出门,一些酒肆茶馆也是门可罗雀。唯有一家名曰“醉风楼”的酒家此时却是门庭若市。
一楼大堂稠人广坐,二楼包间三楼雅居也是高朋满座。
相对于一楼的熙熙攘攘,二楼的聚蚊成雷,三楼就显得宁静多了。
此时弘昼正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朝外面探望,他们此时坐的是靠窗的位置,雅居的房间各成一体,虽是酒家却比客栈还要舒适的多,床榻炕几一应俱全。
有轻微的敲门声传来,小宁子说:“进。”
小二端上几盘菜肴,笑着一一介绍道:“爷,这都是咱们醉风楼的招牌菜,这道是酱炒蹄筋儿,这道是水晶肘子,这道是熘蟹肉,这道是八宝蜜丝烩,这道是烧羊肉,这道是什锦鸳鸯汤,请爷品尝。”
弘昼却只挑眉看了看,神色依旧是懒洋洋的,小宁子挥手示意小二下去。
“五爷,这些菜看着都挺不错的啊!您还是没胃口啊?”小宁子口水都快下来了,可弘昼却是眼角也未挑。
“你想吃就吃吧。”弘昼说。
小宁子拿起了筷子刚想夹菜又放下了筷子,干巴巴地讨笑着说:“爷都不动筷子,奴才哪敢吃啊?”
弘昼拿起筷子敲了下小宁子的额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小宁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弘昼拿起筷子那烧羊肉尝了一口,挑眉点了点头:“鲜而不膻,味道倒是不错。”
小宁子嘴里含着水晶肘子含糊着点头:“听说这醉风楼的江师傅手艺极好,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弘昼又用汤匙舀了一口八宝蜜丝烩:“甜而不腻,这江师傅的手艺堪比宫中御膳房的疱人了。”
正说着楼下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弘昼从窗子朝外探去见两个男人正拉扯着一个姑娘念念叨叨的朝外走,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却无人上前帮忙,正瞧着却见一个老人着急忙慌的跑到那些人面前替那姑娘说话:“老头子求求各位爷了,杏儿她还小,求各位爷饶了她吧……”
那小姑娘却将脸扬的高高的,声音也颇为高昂:“师傅,别求他们。我也想去官老爷那儿看看到底是我们饭菜里有虫子还是某些恶棍想吃白食!”
“哼!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你煮的菜里有虫子还冤枉我们,我看你这醉风楼也开不下去了!”一个蓝衣男人说。
另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道,“牙尖嘴利不要紧,脸蛋好就成。”说着脏手便朝杏儿脸上探去,杏儿啐了他一口,“不要脸!”
那男人冷哼了一声,双眼放光对另一个男人使了个眼色:“我倒要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虫子了。”
说着便朝杏儿身上摸去,杏儿高声嚷了起来,老人欲上前阻止却被人拉扯开了,弘昼皱了皱眉纵身一跃便从那窗子上跳了下去,小宁子一口羊肉含在嘴里立刻吓的喷了出来:“五爷!”
弘昼一个快步跃到杏儿身旁一把抓住那男人的手拧了一圈,那猥琐男人立即痛的哎呦了几声,另一个蓝衣男人见状忙上前对弘昼挥拳,弘昼侧身一避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踹的老远,刚理了理袖子却又上来四个人,弘昼轻轻一笑,看样子是预谋好的啊!杏儿早惊讶的不知所措了,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俊朗男子默默出神。直到那男子望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唤她:“姑娘,姑娘……”
杏儿猛然回过神来:“啊?”
“你没事吧?”弘昼满含笑意的问。
杏儿微微一笑,脸颊却染上一团烟霞,声音也柔了下来:“多谢公子相救。”
抬头一瞧却愣住了:“是你?”
弘昼挥了挥折扇:“是我。”
杏儿犹是不能回神,醉风楼的老板从店里走了出来,见到这情形叹了口气:“杏儿,这是第几次了?”
杏儿立即耷拉下脑袋,弘昼不由得一笑。
小宁子也从店里跑了出来奔到弘昼面前上下打量着他:“五爷,你没受伤吧?”
弘昼笑道:“你觉得爷会怕几个小毛贼?”
“吓死我了,从那么高跳下来……”小宁子心有余悸的比划着。
“没事。”弘昼道。
“你呀……”老板喋喋不休的说着杏儿,“什么时候能学会去奉承客人啊?像你这样得罪人,我这店早晚得关门。”
“怎么会?老板,我师傅手艺这么好,再说我现在菜也做的很好,不是吗?咱们店里生意那么兴旺,我多少有些功劳吧?”杏儿讨好的说。
“老板,杏儿这丫头行事是粗条了些,不过她确实聪明学东西又快,你就别怪她了。那些人分明就是想吃白食,咱们长此忍下去只怕他们会变本加厉的。”老人劝道。
“怎么那些人经常来吗?”弘昼说。
“不光是他们,还有……”顿了顿又道,“还好这次遇上了你,不过……你这次带银子了吧?”
弘昼笑了笑:“小宁子……”
“五爷。”小宁子迎了上来。
“将那袋银子留给姑娘吧,”弘昼说,
“是。”小宁子将荷包递到杏儿手上。
“不用这么多……”杏儿将荷包掂在手里却不敢承受,将荷包推到弘昼面前,弘昼挑眉一笑:“方才与那些泼皮无赖争执时的霸气哪里去了?你就不用客气了,我这顿饭也劳烦姑娘请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留着杏儿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挺拔颀长的身影。
夏日里的天气一如二八女子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方才还是大太阳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是倾盆大雨。
素依正坐在窗前拨琴,窗外却忽然探出一个脑袋,一个充满俏皮的声音响起:“素依!”
素依惊了一跳,手上一乱琴音一声铿锵抬头不由得一笑:“杏儿……你又调皮……”
杏儿笑盈盈地从正门走了进来抖着衣裳上的雨珠子说:“真没想会下这么大的雨,我的衣裳都湿了。”
“妙玉……”素依朝门外唤了声,立即有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那丫头微微福身道,“小姐。”
“去将我的衣裳拿来给杏儿换上。”
“是。”
杏儿一面拿手巾擦着发上的水珠一面说:“你的身子可好了?几日未来醉风楼师傅一直担心你呢。”
“这两日好多了,只是仍旧容易累,大夫说要我安心静养些时日这才没去醉风楼,你回去同师傅说一声叫他莫要担忧。”素依站起来倒了杯茶水递给她。
杏儿接过刚抿了一口丫头便将衣裳递了过来,杏儿走到屏风后换了衣裳湿的衣裳便搭在了衣架上,素依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浅笑道:“妙玉倒是会挑衣裳,我的衣裳素色的多,这件水红的衫子你穿上比我好看的多。”
“真的吗?”杏儿满脸喜色的摸了摸衣裳上的花纹,“这是云锦的料子,一定很贵的吧?”
素依轻轻一笑:“这是爹爹为我去年入宫选秀准备的,只是我身子不好内务府便除了我的名册,这衣裳便也再没穿过,你穿上这样好看,就送与你吧。”
“每回到你家来你便要送我东西,我真是过意不去。”杏儿颇有尴尬的说。
素依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们都跟着江师傅学艺也算是师姐妹了,何况我家里也无兄妹你便如同我的亲妹妹一般又何须计较这些?”
杏儿也握住她的手感激地说:“素依,谢谢你。”
素依摇了摇头,又道:“叫妙玉把你的湿衣裳拿去烤干吧。”
杏儿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忙走到那衣架前解了那衣裙上系着的荷包,素依注意到那荷包的花纹不由得一愣,道:“杏儿,你怎么会有宫里的荷包?”
杏儿也是一惊:“你说这是宫里的?”
“这上面的花纹大约是只有亲王阿哥才有资格绣上的,更何况这布料是江宁织造府的雅缎,你何时认识宫里的人了?”素依道。
杏儿的手指缓缓抚上那凸起的纹路,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俊朗的脸庞心中却慢慢有了计较,倒了些银子在手心里又将荷包塞入袖子里说:“不过是偶然得到的。素依,这是你那日出的银子那位客人又来还钱了。”
素依点了点头:“我就说吧那人是有难言之隐的。”
杏儿笑了笑,那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自己竟然抡着菜刀对着那位公子现在想来真是无地自容,本可以留下一个好印象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机缘可现如今却是事与愿违。
“杏儿……杏儿……”素依连唤了她几声。
“啊?”杏儿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明日给你送来。”杏儿问。
“府中什么都有。”素依抿唇一笑,身旁的妙玉却插嘴说道,“绿耳竹丝鸡便没有。”
“妙玉……”素依颇为无奈的唤了一声。
妙玉嘀咕着:“说不定醉风楼会有呢……”
杏儿却是满脸的疑惑:“什么绿耳竹丝鸡?”
“大夫说小姐身子不好,药疗对身子亦是有损不若食疗来的好,这绿耳竹丝鸡可补虚劳羸弱对小姐身子极好。”妙玉一字一句说道。
“绿耳竹丝鸡?是乌鸡吗?”杏儿道,“乌鸡不是贡品吗?”
“是要十全乌鸡,林大夫说北郊的山泉一带便有,因是野生便难寻了些不过效用却也比寻常乌鸡要更好。”
素依轻轻一笑,“别听妙玉瞎说,虽是对身子好却也不是非吃不可。这绿耳竹丝鸡只在北郊山中溪泉一带活动,平日里自是少见。”
“虽是难得可上次顾公子不也送来了几只,足可见顾公子的一片真心呢。”妙玉悄然一笑。
素依的双颊微微一红,杏儿却是看在了眼里打趣道:“不知何时咱们沈小姐能变成顾夫人呢?”
“杏儿……”素依嗔道。
“倘若当真对你身子好便应该多吃的,我试试看能不能替你寻得。”杏儿道。
“杏儿,你不用特意去寻的,我的身子你是知道的,一向便如此,每年总要病上几次并无大碍的。”
杏儿笑了笑:“我知道,若能寻得便替你寻若寻不得便只能做罢。”
“嗯。”素依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