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繁华超乎了沈继的想象。
由于街坊取缔了前朝的坊市规划,集市再也不是按照区域划分,而是只要是有大规模民居的地段,必有商铺。
不过,门前原本热闹非凡的街巷,此时此刻已经被官府的人设置了禁制。
至于原因嘛……
沈继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昨夜的一场大火,除了让沈家后宅损失惨重外,还牵连了左邻右舍。
一个瘦子瞧见沈继,连忙屁颠颠地跑过来问了个好。
然后一脸紧张地说道:“小王爷,可把您给盼出来了。”
这瘦子看上去四十来岁,高高瘦瘦,丹眉凤眼,双眸甚是锐利。
由于下颚骨有些长,又身穿武士劲装,怎么看都像一只螳螂,一眼望去尽显阴森刻薄。
在他腰间挎着一柄朴刀,但从右手食指中间的厚茧可以看出,此人定然还是个用弩好手。
这人沈继认识,名叫张士瑾,是这片区域的巡捕头头,相当于后世的特警支队长。
当然他的另一层身份,是沈家军神弩营的退役军官。
而这片区域的巡捕,也多是神弩营的退役士兵,由此可见沈继那个便宜老爹的良苦用心。
天子亦能允许沈家在京畿中如此布置,可见沈安之权势。
沈继眉头一挑:“小爷不过生了场病,怎么一个个都跟天塌下来了似的?”
MD,齐王如今不知所踪,你要是再有个好歹,那可不是天塌下来了么?
张士瑾暗自腹诽一句,然后贴耳悄声道:“听说昨夜那把火是小王爷亲自放的?”
闻言,沈继心中一冷。
昨夜这场大火的起因,只有少数几人知道,而沈府对外也隐瞒了真相,说是下人不注意打翻了烛火所致。
毕竟,这事儿虽然不大,但多多少少对沈继的名声有些许影响。
尽管跟这位纨绔以前的所作所为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在沈安失踪的这个关键时刻,沈家应该保持低调。
以前犯的错,因为沈安的存在,大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上到皇帝,下到所有跟沈家利益相冲的人,都在等着这位齐王世子踩雷。
是谁放出的消息?
一张老脸顿时浮现在了脑海之中,沈继心中微凝。
思绪在心底间转瞬而过,沈继眼睛一瞪,冷声道:“小爷我烧自己家房子,怎么了,谁有意见?”
张士瑾的螳螂脸瞬时一垮:“小王爷,您烧自家宅子没啥问题,可也把别人家宅子给烧了不少啊,那帮子衙内在靖难伯子的怂恿下,正要找您讨个说法呢。”
“讨说法?”沈继眼睛一斜,“要讨说法怎么门口连个人影儿都看不到?”
“他们都在巷外等着。”张士瑾苦笑道,“谁敢上齐王府前撒野啊。”
“说的也是。”沈继恍然。
京城三大禁地,皇宫、东宫,还有齐王府。
大周律法规定,擅闯宅邸者,主人家打死勿论。
而这三大禁地,更是除非有皇帝亲诏,否则就算你是皇后也不得擅闯。
而以陈红玉那个暴脾气,更是擅长使用这一特权。
记得当年沈继偷拿了当时掌印太监王林的命根子喂狗,后者一怒之下派出厂番和皇城司之人兴师问罪。
结果陈红玉大杀四方,那王林仗着皇帝宠信,当即与沈家对打官司。
却不曾想皇帝站在了沈家这边,最后以掌印太监被贬到武陵道监军而结束闹剧。
皇帝对沈家的纵容,可以说是“只要沈家不反,当随意处之”的程度了。
说到底,还是那数十万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沈家私军,让大周皇帝处处掣肘。
那杨世连等人尽管想讨说法,却连门都不敢堵。
“青柠,你说小爷我要不要去会会?”
青柠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认真地说道:“就算青柠说了不去,殿下也还是要去的。”
“是啊,躲在家里可不是小王爷的性格。”一旁的张士瑾感慨了一句,然后又提醒道,“待会儿他们要问起来,我建议小王爷千万不要说实话。”
“小爷我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么?”沈继摇了摇头,招呼了一句,“走,青柠,随小爷我去瞧瞧!”
“小王爷!”张士瑾张望了一下四周,沉声道,“您就听我一句劝吧,今时不同往日了!”
“张校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小爷我要是这次认怂了,那便是齐王府认怂了。”沈继意味深长地说道:“越是困难的时候,越容不得齐王府示弱。”
丢下这句话,沈继便扬长而去,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张士瑾。
“张校尉?殿下叫我什么?”
张士瑾缓过神来,深吸了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巷外街道上,十几辆马车堵在巷前,在一侧的一家茶铺中,坐满了年轻俊杰。
为首之人身穿紫色襦裙,头戴青紫翅帽,上面镶绣着一朵红色簪花,手持圆扇,腰佩香囊,整个人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儒雅随和的气息。
其他人装扮除了颜色略有不同外,亦是没有多少差距。
临安地处江南,安定了上百年时间,所以柔美盛行,阳刚之气不存。
就算是近些年来,勿吉南侵,但由于沈家军将战线一直维持在淮河以北,更是数次打回黄河岸边,临安这边一直都是歌舞升平的情景。
似乎战争距离他们无限遥远。
“杨兄,都过去半天了,你说沈继那厮会不会躲在府内不敢出来?”
闻言,那为首的儒雅青年淡然一笑:“刘兄莫急,以那沈继的脾性,大抵是坐不住的,每日这个时辰必会出门行乐。”
“不过,若他真不敢出来,那么不是正合了你我心意么?”
儒雅青年正是杨世连,十三岁中秀才,去年更是中了举人,而他现在年仅十七。
在整个大周历史上的神童之中,如此成就足以排得上前五之列。
临安乃至整个大周的年轻士子,皆以杨世连为楷模。
不出意外,杨世连必位列宰辅,关键在于他还年轻,将来成为三朝重臣亦有希望。
毕竟,当今太子都已经二十五岁了。
那刘姓士子点了点头,面色森然道:“这厮真是死性不改,在这当头还敢纵火。”
“是也。”杨世连微微点头道,“只是可惜了你们几家的宅子。”
“将来只要沈家倒了,几座宅子算什么。”
正在二人交谈之际,一道声音从门外响起。
“是啊,几座宅子有啥可惜的,要不要小爷我赔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