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大典那日,不知哪位忠良的一声高喝“毕方神鸟”,对于怀袖而言,康熙说的一点不为过,怀袖那天就是走了狗屎运。
关于吉服这个规矩,怀袖是事后与康熙打赌时,翻礼部册子是才看到的,礼部的册子里写的明白,未按规矩穿吉服者,责惩轻者削去册封官职,重者居然还能牵涉九族。
合上礼部册子,康熙拿眼斜睨着怀袖,怀袖吐了吐舌,很识时务地对康熙笑的很甜很讨好。
康熙轻点下她的鼻尖:“哼!恭亲王说的果然不假,朕瞧着你就适合养在宫外做外宅,省得接回来,总叫朕为你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沿着朱砂墨条的怀袖听见康熙这句话,轻轻放下墨条,笑靥婀娜向康熙身侧蹭了蹭,伏在他肩头问:“这话,王爷是何时对万岁爷说的?”
康熙被怀袖的吐气如兰熏的晕眩,伸手勾着她的下巴轻轻啄了一下,想也没想便道:“你回宫之前,他觉着朕养个外宅挺好。”
“嗯哼,看来兰草嫁人后,王爷这阵子颇闲得慌,我前日还瞧见上届遴选秀女,有几个模样不错性子也和顺,万岁爷你说我是选五六个给王爷送去呢,还是十来个?”
康熙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好容易咽进喉咙里,起身道:“呃……朕还有些折子要看,午觉就免了,朕先去瞧折子……”
望着康熙急促的后脚跟,怀袖捻着紫砂盏笑得花枝临风。
自从搬来坤宁宫,与康熙的乾清宫中间就隔着座交泰殿,两宫基本就圈在一个院子里,康熙倒是十分方便,下了朝,不用拐弯就跨进了怀袖的院子里,可怀袖却觉着颇不自在。
往日住在清芷宫时,她没什么事多半不理容,披散着头发看一整日书也是常事,如今搬来这里,行事做派都要担着个礼字,令怀袖颇觉琐碎负累,眼下康熙前脚刚走,怀袖就让涣秋将大拉翅中央的凤钗和两侧的碧玺甸子卸去,只觉这些首饰揪扯地头皮直发木。
天气渐寒,院中用膜裹着的一树红梅已吐了蕊,怀袖令涣秋寻了件滚貉子毛的鹤氅披在肩上,乘撵向景华宫去看裪儿。
因宫内有规矩,怀袖未册封之前,从没来景华宫看过裪儿,只由映雪口中听得裪儿平日的近况,如今虽册封了皇贵妃,若常来看他,仍让人说裪儿是宫外长大的孩子难以自立,康熙虽不说什么,终究落旁人口舌。
因此,这还是怀袖回宫之后,第一次来裪儿居住的景华宫。
远远地,怀袖便听见有少儿嬉戏的欢笑声,她知道宫内年少的皇子们多半住在这此间宫苑中,为的是离太学近些,另外距离后妃居住的宫苑稍远,为的便是不常为各自的母妃打扰。
几个小皇子追逐至怀袖驾前,立刻齐整整跪在地上,向上叩头:“给皇额娘请安!”
怀袖下了撵,看向几个小皇子,见其中有两个与裪儿年纪相仿,便问:“裪儿可与你们在一处?”
一个年纪尚小的,听见怀袖这么问,噘嘴道:“皇额娘是问十二哥胤裪么?哼,咱们才不跟他玩儿呢,他是皇阿玛从宫外捡回来的。”
小皇子话刚落,旁边稍大些的立刻用胳膊碰了他一下,附在他耳边道:“别乱说话,十二贝勒是皇额娘亲生的阿哥。”
小皇子听见这话,吓地立刻垂下眼帘不在开口了。
怀袖对张保道:“将咱们带的点心分些与众阿哥们。”
张保应声,唤来端着食盒的小太监,将最上面一层取出来分给众阿哥们,众人拿了点心又给怀袖磕了头,便一哄而散了。
怀袖缓步跨入景华宫,只见院中花树凋零,寂静无声,颇显出几分浓浓的萧瑟味道。
正扫院中枯叶的宫人见怀袖进来,扔下扫帚赶紧过来磕头请安,怀袖免了礼,再抬头时,映雪已经由正殿侧厢迎了出来。
“怎么这宫里头这样冷清?裪儿呢?”怀袖边打量这宫苑边问道。
“回主子,小主子此刻正在后头与四贝勒下棋呢。”映雪回道。
听另有皇子与裪儿在一处,怀袖的心稍落了些宽慰,便笑道:“既然他们在下棋,我就不打扰他们了,我今日闲来无事,做了些裪儿喜欢的点心,再有天儿渐凉了,顺带过来瞧瞧这宫里头还缺什么。”
映雪将怀袖让进正殿,命人奉来茶,亲手伺候道:“有主子在,这边宫里头小主子的一应用度,内务府预备的倒十分周全。
只有一样,小主子在这儿忒冷清了些,终日大半时间不是习字便是看书,再就是偶尔抚抚琴,奴婢瞧着小主子孤单的很。”
怀袖突然想起方才遇见的那小皇子说的话,问:“这不是有四贝勒陪他么?”
映雪轻叹:“四贝勒倒是与小主子有些投缘,只可惜他如今年龄大了,听说贝勒府已修建好,过了年就要搬出宫外居住,到那时,小主子连这最后的一个伴也没了。”
怀袖边听映雪说,边饮茶,呷了半盏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再抬眸,见裪儿已站在了殿门前。
看见怀袖,裪儿跨不进屋,撩袍摆跪在怀袖面前,端端正正给怀袖磕头:“孩儿给皇额娘请安!”
怀袖笑了,将裪儿由地上拉起来,仔细端详时,笑道:“我是你亲额娘,你只唤我额娘便好,不用学着旁人唤皇额娘,倒显得咱们母子生分了。”说话时,亲手端了一碟子裪儿往日最爱的核桃酥在他面前。
裪儿接过怀袖递来的点心却并没吃,只将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亲手斟了茶给怀袖:“可是孩儿觉着,自从回了这紫禁城,额娘便是这座城的皇额娘,已不再是裪儿的额娘了。”
怀袖听得心里一紧,伸手握住裪儿的小手道:“你怎么这么说?额娘永远都是你的额娘,这个谁也改不了。”
裪儿从怀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小手,将温柔的杯盏放在怀袖手中握着,黑亮的眸子认真将怀袖望着:“可是额娘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于灯下陪裪儿读书,研磨伴裪儿写字,削树陪裪儿习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