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秋闻言,点头道:“我按照姑娘的意思特地绾了个双钗髻,姑娘奏琴之前,你只要抽出这只绿色的梅花簪便可!”
领舞女官点头记下,扶着怀袖向前殿准备去了。
今日为迎葛尔丹远道入京,京内各阶官员皆受懿旨出席接风宴,瑶光殿内悬灯万盏,银光雪浪,宝气生辉,琼树林立。
殿外廊下,御前侍们卫清一色明黄戎装精神烁烁,腰刀亦是擦地寒刃锃亮,威风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杀气。
如此恢宏气焰,只为令那远道而来的葛尔丹,被泱泱大清的国富才广,将悍兵强的气势所震慑,从而心生畏惧,俯首称臣。
殿中,朝臣们按照品阶高下,依次在座位上落了坐。
常宁将各处都检查一番后,抽了个空闲行向后院。
“怎么样?若实在跳不得舞,你就只去弹琴也行。”常宁仍有些不放心怀袖,特地过来瞧瞧。
怀袖笑道:“这个王爷且放宽心,奴婢只有一事请教王爷。”
“你说,只要本王爷能办到的,莫说一件,就是十件一百件,本王爷也依你!”
“那葛尔丹,今日入宴时,可是坐在万岁爷左侧第一张桌子上么?”怀袖问道
常宁点头:“他是今日的主宾,自然坐在宾客首位。”
怀袖点头:“多谢王爷,奴婢记下了!”
常宁不解:“好端端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怀袖轻启朱唇,露出难得的波俏浅笑:“奴婢只是好奇,想瞧瞧那葛尔丹究竟长个什么样子!”
常宁笑道:“你早说,等你忙完了,本王爷特地给你安排一个好位置,让你瞧个够!”
俩人正说着话,有舞姬进来传:“怀姑娘,咱们该至前殿预备了。”
怀袖应声,与常宁行了礼,由舞姬挽扶着往前殿行去。
怀袖随在众人中间,行走于殿前的碎石小径上,远远望见,太液池边的腊梅已开始星星点点吐苞了。
忽而想起去年冬日,除夕宴,翦月陪伴自己在此赏花,她还为翦月舞了过美轮美奂的香雪海,而时至今日,她依然旧地重行,与翦月却已天人永隔。
“怀姑娘,是不是脚疼的厉害?”领舞女官见怀袖眼中掬泪,轻声问道。
怀袖摇头:“我的眼有迎风流泪的旧疾,不碍事。”
众舞姬行至殿前,按照先前的编排的阵仗站好,只待鼓乐声起,翩翩鱼贯而入,款款若行云流水般,踩着流云步进入殿内。
舞姬们一入殿内,即刻引得旁侧众臣啧啧称叹。
上端坐的康熙在舞阵中仔细搜寻,却并未瞧见怀袖的身影。
莫不是因脚伤来不了了?康熙不禁心下暗揣,连旁侧裕妃递过来的牡丹玉酿都没理会。
裕妃虽知康熙失神的缘故,却也并不恼,她早瞧见舞阵中并无怀袖,心中暗暗得意。
哼!残了才好了,当真成了残废,倒省了她的事儿!
前些日的事她也有耳闻,如今不用自己出手,又一个赶着收拾怀袖的兰妃蹦出来,她乐得坐收渔翁之利!
如灌丹的朱唇微启,裕妃垂目暗查康熙神色,只见其眸光依然片刻不离地关注殿中央的舞阵。
前面的十几个舞姬如百合花般缓缓散开时,突然鼓乐一转,由先前的悠扬婉转,改为雄浑萧肃。
随着有节奏的铿锵鼓点,号角骤然响起,众多柔媚舞姬缓缓向后退,殿中央赫然出现一位雄姿英挺的银甲将军。
只见其背后背着一柄钢弦褐角弓,侧身插着一直扎着长长的野鸡翎的羽箭,胸前的护心镜银光烁烁,耀人双目。
“这是哪位小将军,好生精神的模样!”旁侧有大臣未认出男扮女装的怀袖,纷纷议论。
与顾贞观同一宴桌的沈鸿飞瞧了几眼,不禁赞叹:“好一位巾帼英雄,飒爽英姿丝毫不输须眉男儿!”
顾贞观浅笑:“这却并不是摆架子,公主师可是当真射得一手好箭法!”
顾贞观话音还未落,只见怀袖果然弯弓搭箭,只听得弓弦“砰!”地一声响,羽翎箭如梭般射了出去。
箭所指处,一名舞姬正手端玉瓶翩然起舞,就在玉瓶口轻轻回转的一瞬,怀袖射出的羽翎箭不偏不倚,正射入瓶口之中。
场内顿时爆出一阵热烈掌声。
康熙自方才便看的目不转睛,见怀袖露此惊绝射技,不禁鼓掌赞许,又见她舞步沉稳,这几日的惦记方才缓和许多。
欣赏之余,康熙侧目看向旁边宴席上的葛尔丹。
只见葛尔丹早看得痴了,一双环豹大眼死死盯着大殿中央的怀袖,手里端着杯盏,酒水一点点地淌出来仍不自知。
此时,殿中央的怀袖已将弯弓交由旁边的舞姬,身后的领舞女官舞至近前。
按照事前排练好的,伸手去拔怀袖发髻上的玉簪,却不料手一抖,拔下了那支镶着红宝石的簪子。
领舞女官心中骤然一紧,欲再去探拔时,怀袖已移开了舞步。
怀袖感觉自己头上的簪子去了一根,可发髻却并未散开,心中便知定是那女官拔错了。
眼看将要移换女儿装的舞服,情急之下,怀袖灵机一动,自己亲手拔下玉簪,顺手向左侧一甩,玉簪子竟然直至奔着葛尔丹疾射而去。
于此同时,怀袖上了妆的艳丽冷眸也直逼向葛尔丹,如冷箭般直射入那双陌生的环豹圆瞳。
就是这个男人,强略去了菱悦;屡次袭扰边疆令阿玛心惴忧患;以至于容若赴疆北绘制疆域图而丧命!
怀袖虽未见过这个男人,却早已对其积蓄了满腔烈愤。
因事先并无此安排,常宁在看见怀袖掷出玉簪的一霎,以为她欲刺杀葛尔丹,惊地霍然站了起来。
而就在常宁惊诧时候,葛尔丹手中盛酒的银杯,被突然飞来的玉簪哐啷一声撞翻。
葛尔丹被惊地瞬间回神,却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向旁边飞溅出去的翠色梅花簪。
葛尔丹握着手中的玉簪再次抬起头时,怀袖已由一群舞姬围拢中缓缓旋步舞出,身上的银甲已然褪去,换了身宽袖长摆的艳红色舞服。
宽广的水袖飞舞,如泼洒纷扬的朝霞,一头墨黑的长发如瀑如云,随着身姿翩然舞动。
头上珠环急促的铃铃作响,腰肢柔软如柳,殿中盛开的紫罗兰被宽袖拂过,激荡起漫天如花雨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