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们是……"妇人说话时略带些南方口音,乍见她二人显然有些惊讶。
福全正欲开口,怀袖先一步上前拱手浅笑道:"本人姓怀名袖,你向内通秉就说怀公子便是。"
妇人闻言,侧目略打量怀袖主仆二人,微微欠了欠身,转身走回院内。
福全站在怀袖身后,轻声道:"姑娘,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吧,你也瞧见了,这户人家你又不认得。"
怀袖手内折扇轻摇,浅笑道:"既然来了,岂有不进去的道理,就算不认得,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福全见再劝不动,只得噤了声悄然站在旁侧。
没过多时,方才进去的妇人又走了出来,将两扇街门全都打开,温和笑道:"我家主人说了,怀公子是贵客盈门,在正厅候着您呢,里面请!"
怀袖闻言,心中微诧这户主人还当真认得她,轻轻点头跨步向院内行。
福全却突然对那妇人抢白一句道:"既然知道我家公子是贵客,为何不亲自出来相迎!"
妇人顿时被福全顶地无言以对,怀袖蹙眉,回头轻斥道:"福全,不得无礼!"
福全见怀袖面色不悦,垂下脸不再言语,但神情中却依然带着不满情绪。
怀袖心知福全平日言谈行事并不鲁莽,今日这般,必定是昨日来这儿时遇着不痛快方才如此,便也未多言只向内走。
怀袖随着妇人走至正厅阶前,隐约见里面端坐有人,屋内光线暗淡,她一时瞧不清那人颜面。
妇人在厅门前停下脚步,回身对怀袖欠身道:"公子请入厅内吧,我去给您泡茶。"说完,妇人转身向外行去。
怀袖略顿了顿,跨步走上台阶向厅内行去,福全紧随其后,双眉紧皱凝向厅内端坐之人。
怀袖步入正厅,待瞧清楚眼前情景时,窘地顿时双颊绯红,赶忙将脸别向旁侧。
原来厅内正位上端坐着两个人,一女子坐于男子怀内,男子单手臂环着女子腰肢,另一只手在其背上游走,二人娇声软语,轻吟不止,有人进来也似并无半分退避之意。
那女子背对着怀袖,坐在男人的怀内正巧挡住男子的颜面,怀袖一时瞧不清二人面目,但见此情景顿觉又羞又窘,站着不是出去也不是,一时不知所措。
身后的福全万没料到怀袖今日亲自登门,竟遇见的是这一幕,忍不住怒声喝道:"大白天的,你们还知不知耻!"
福全一语出口,那嬉闹中的男女才住了声,女子转过身,柔媚的桃花美目撇了眼身后站着的怀袖,对男子娇语嗔道:"瞧你,人都来了,你还只管腻着。"
女子说罢由男子怀内站起身,将半褪至肩头的薄纱衣襟扯了扯,遮住露在外面的半边雪白细腻的膀子。
女子走至怀袖身前,款款下拜道:"不知贵人突然临门,有失远迎,还望贵人切莫挂怀。"
此时的怀袖,虽双颊仍染绯霞,见此二人分开,心绪比方才平复许多,对女子客气道:"是我突然造访,叨扰在先。"
话落,怀袖缓缓抬起如水清眸向上座的男子望去,只这一眼,脸上的血色煞时褪尽,水眸怔怔凝着对面之人,薄唇几乎呡成一线。
杵在原地呆立半晌,怀袖才沉沉吐出两个字:"……是你?"
原来,厅中与女子亲昵之人,正是纳兰容若。
容若此时与怀袖面对面站着,望着怀袖血色褪尽的玉颜,竟丝毫不为动容,反而伸臂将旁边的女子再次揽入怀内。
在女子白皙娇嫩的俏颊上拧了一把,容若调笑道:"不过是来了个人而已,你便如此扭捏,昨夜里怎不见你如此害羞呢!"
女子回眸望了眼怀袖,手臂轻轻推了推容若的胸膛,轻声道:"既然有客来了,你也该好生陪陪才是。"说罢,仍从容若怀内挣了出来。
女子瞧见妇人将茶盏奉来,亲自上前接下走至怀袖身畔道:"公子请入座饮茶漫叙。"
怀袖似已忘了此刻置身何地,也忘了自己身上的公子装扮,杏目微睐,只在容若俊逸的眉睫之间徘徊。
可不论她洞察如何细腻如丝,却未捕到一线昔日的情迹,眼前的容若眉梢眼角于她,凛然气质,分外有种凉薄之感。
"真是你么?"怀袖强压下胸口剧烈起伏的情绪,开口问道。
容若薄唇边勾起一抹轻薄浅笑,轻声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公主师既已亲眼所见,何必还要多问这一句!"
容若这一声公主师说出口,站在旁边的女子目色微惊,如水流波向怀袖耳际投去,果然见那如珍珠般的耳垂上留着一枚耳孔。
女子方才颖悟,原来眼前的斯文俊逸的小公子便是圣上御封的公主师。
"为什么?"怀袖水眸中渐渐失去了温度,静若寒潭,语出如冰。
容若听见怀袖问,仰脸大笑道:"哈,公主师问的好!你是想问我纳兰容若为何薄情至斯么?"
容若说话时,一步步逼向怀袖,与其只隔着半步才停下脚步。
伸出手轻轻扶着怀袖尖细柔白的下巴,容若咋舌感慨:"如此红妆姣姣,哪个男人瞧着不心驰神摇?我既求不得,退而求其次还不行么?你在宫内安享皇恩圣宠,我自寻我的逍遥快活又有何不妥?"
怀袖耳中听着这些言辞,只觉胸中憋着一团闷雷般无处释然。
容若的手指划过她芙白的腮边,仿若一根***蓦地引燃了怀袖心内血气逆涌的贲张煞怨。
"啪!"一声亮烈声响,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愣在当地,福全和旁边站立的女子皆举目望向容若,只见他左脸已映出一枚清晰的红掌印。
"姑娘……"福全轻唤,眼见怀袖身子晃了晃,立刻上挽扶。
此刻的怀袖心如坠万载寒窟,身轻如缕,气若游丝,殇重成空却只眼内泛涩,原来心疼至极致便无泪了……
勉强倚住福全的手臂,垂目掩去眸中的郁郁落花,转身向外行的一瞬,纤肩颤抖若料峭凌霜中的一片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