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李来亨部探知恭顺王孔有德大人全军出击南漳的消息,今天早上已经离开宜城北上,距离襄阳城东门已经不足二十里。看样子应该是准备偷袭襄阳城,让孔有德大人首尾难顾,从而策应南漳县城的防御作战!”
对于中军旗牌官报来的最新敌情消息,阿济格完全显得无动于衷,而是问了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问题:“金光祖的汉军正白旗到位没有?达尔罕的蒙古镶蓝旗到了什么位置?”
旗牌官躬身说道:“王爷,金光祖大人昨夜三更天率部渡过汉水,达尔罕大人昨晚四更天率部出动,目前还没有新消息传来。”
阿济格摆摆手,很懒散地说了一句:“下去命令中军作好准备,本王在日落时分要渡过汉水进入襄阳城。”
旗牌官大吃一惊:“李来亨来者不善,襄阳城今日注定有一场恶战。王爷乃万金之躯,肩负着方面之重,何必亲涉险境?”
再一次摆摆手,阿济格已经靠在太师椅上微闭双目,没有说半个字。
并不是要故作高深,因为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阿济格认为没有必要给下面的奴才继续解释。
李来亨果然如期而至,这都在预料之中。因为孔有德大军出动的消息,是按照既定计划故意泄露出去的。
看着旗牌官离去的背影,阿济格竟然叹了一口气:"沉不住气的人,最终都是要吃亏的。可惜李来亨毕竟年轻气盛,虽然足够勇猛,但还是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吃过午饭以后,阿济格无所事事,竟然在院内遛起马来。
看看日头偏西,旗牌官急匆匆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王爷_——”
阿济格抚摸着马脖子,直接打断了旗牌官的话头:“李来亨是被杀了,还是被生擒了?”
旗牌官好不容易喘匀了一口气:“王爷,既没有被杀,更没有抓住,李来亨逃走了。”
阿济格霍然转身:“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旗牌官吓得一哆嗦:“王爷,襄阳城传来紧急战报,李来亨逃走了,金光祖大人正在率部追击中。”
阿济格一摔缰绳,突然咆哮起来:“汉狗都是一帮废物!孔有德是废物,金光祖还是这样!”
这不是什么好话,旗牌官垂首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长吁一口气,终于暂时遏制了心中的怒火,阿济格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道:“给本王仔细说来,襄阳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李来亨怎么能够跑了?”
“王爷,李来亨率领骑兵三千前来,金光祖大人按计划埋伏的八千精兵实施包围,本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没想到郝摇旗的援军来得太快,而且其中有一员小将,一条镔铁长枪无人能敌。结果包围圈被撕开一个大口子,李来亨顺势逃了出去。”
精于战阵的人都明白,但凡出现用枪的对手,就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枪法易学难精。
要想练好枪法,不仅需要天赋,还需要名师传授,更需要很长时间的磨练才行。
“闯贼军中什么时候出了一个用枪的年轻小将?"阿济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因为事起伧促,加上敌人拼命逃遁,所以双方来不及通名报姓,暂时还没有搞清楚对方的来历。”
阿济格来回转了两圈,似乎仍然没有想明白那个用枪的名将究竟是谁,只能摇摇头:“这也罢了。传令下去,金光祖务必全力追击,不要给敌人喘息之机。中军立即按原计划渡过汉水,今晚进入襄阳城。”
继续在原地转了两圈、看见旗牌官还没离开,阿济格有些生气:“你还有事吗?”
“王爷,虽然进犯襄阳城的李来亨侥幸逃脱,但是孔有德大人在南漳县城却大获全胜。”
"哦?"阿济格的脸色终于好了不少:“南漳县的情况如何?”
“王爷,刚刚接到战报,孔有德大人已经夺取南漳县城,并全力追剿残敌。”
阿济格眉头又皱了起来:“追剿残敌?敌人向何处逃窜?”
“敌人向南逃窜。战报中说,白文选率部先逃,袁宗第负责断后。孔有德大人亲率主力追击,已经追击八十里,连续攻克敌人临时落脚的陶家寨、唐马寨,正在向南面五十里的青龙寨进军。孔有德大人希望王爷尽快到襄阳城坐镇指挥,静听前方捷报。”
李来亨、郝摇旗、白文选、袁宗第等人,同一天在襄阳城、南漳县城打了败仗,这并不是偶然的,里面自然有深层次的原因。
江南的武昌、江夏、九江、南昌形势危急,熊储和苗三冠恨不得一夜之间飞过大江。
因为江南是自己的老巢,一旦被敌人深入腹地,就会动摇熊储"大明国"的根基。
可是,要想让主力部队渡江南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一次主动撤退酿成巨大的灾难。
可以想见:如果不能斩断尾巴,被阿济格、孔有德等人尾随追到大江边上,然后来一个半渡而击之,断后的部队因为来不及上船,就会被敌人的骑兵压在江边上,最后的结局必定是全军覆没。
善用兵者,必精于组织撤退。
熊储和苗三冠从江陵城赶到前线的承天府,然后又赶到应城,完全是在火线上移动,可以说是冒着巨大的风险。
万一走漏消息,敌人肯定放弃一切目标,集中所有力量首先干掉熊储。
熊储和苗三冠甘冒奇险,其实只有一个目的:一定要想办法安全撤退。
孔有德连吃两个败仗,南阳就显得十分被动。
一旦南阳不保,中原腹地就会大门洞开,过去所做的一切全部化为泡影。
阿济格立功心切,所以迫不及待赶到樊城。为了尽快扭转颓势,各种举措自然有些急躁。
熊储是杀手出身,苗三冠精于奇正变化。他们都是善于抓住机遇的人,这一次也不例外。
“高娘娘,具体情况就是如此。阿济格统率大军南下,最佳的进兵路线,就是沿着汉水两岸展开兵力。如此一来,宜城、承天府、当阳、荆门、随州、江陵则不可守。至于南漳县城,完全就是一座孤城,处于必死之地。”
和高夫人的第二次会谈,苗三冠没有废话,直接摊开地图,把敌我双方的态势解释一遍,重点强调了阿济格可能来取的策略,以及大顺军残部面临的危局。
经过两天的休整,高夫人更显得气韵优雅不凡:"事情已经洞若观火,一目了然。以苗丞相超绝之智,心中必有陈平之谋,然则计将安出?"
“高娘娘过誉了。”苗三冠摇摇头:“微臣何来良策?笨办法倒有一个。”
高夫人微微一笑:“愿闻高论,还望不吝赐教。”
苗三冠摸着下巴哈哈一笑:“三十六计,走为上!”
“果然妙计!”高夫人并非打趣嘲弄,而是一本正经:“在目前局势下,大顺军已经身心俱疲,军心不稳。走,当然是最佳选择。可是走并不是目的,首先要弄清楚为什么走,其次要确定走到什么地方去?然则举天下之大,落脚之地却并不多,苗丞相以为如可?”
一直没有说话的熊储不由得暗中赞叹:人的名,树的影。高夫人果非易与之辈,每一句话都是以退为进。不亏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苗三冠没受影响,当然不会露出口风,所以一推六二五:“我军注意力在江南,渡江北上不过是看在大家同出一源,而且有满清鞑子这个共同敌人,所以施以援手。至于大顺军何去何从,还需要高娘娘乾纲独断才是,苗某实在是无法借箸代筹。”
这是一个利害攸关的敏感话题,苗三冠不松口,主人熊储始终不吱声儿,高夫人一时间也陷入沉思之中。
走,走到哪里才是终点?
江北遍地狼烟,根本没有合适的落脚之地。
找不到落脚之地,大败之余就没有机会恢复元气,也就不可能东山再起。
目前没有遭受兵火的地方,就是江南渔米之乡,可那是熊储的地盘。
想到东山再起四个字,高夫人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主位上的熊储。
熊储仿佛置身事外,竟然在低头把玩一柄短剑。
红云短剑,这是文妃袁鹂卿当的当年送给熊储的定情信物,也是熊储临危保命的杀着之一,熊家军的高层都明白。
苗三冠明白熊储手中短剑的来历,但是高夫人并不知道。
“高娘娘,这把短剑大有来历,看来我们皇上想起远在桂林府的娘娘们了。”
说到这里,苗三冠竟然抛开正题,开始添油加醋讲述熊储和袁鹂卿之间的曲折故事。
言者有意,苗三冠当然不会随便跑题,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听者有心,高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更加明白眼前必须有所取舍,否则后果难料。
“大顺帝下落不明,大顺朝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
高夫人说得有些挣扎,眼眶中第一次出现了泪光:“颠覆大顺朝的罪魁祸首有两个:一个是数典忘宗的吴三桂,另一个就是满清鞑子。只要是为了打击这两个敌人,大顺军可以立即放弃原有身份接受整编。”
“高娘娘此言差矣!”一直没说话的熊储突然开口:“苗丞相的意思并不是一定要收编兄弟部队,而是希望理顺指挥关系。满清鞑子虽然崛起的时间不长,但是他们一直在四处征战中成长。尤其是灭掉元蒙之后达到顶峰,所以才敢挥师入关。”
“要想正面对抗满清八旗精兵,并且能够战而胜之,那就必须组建更加精锐的部队。现在江北的部队互不统属,一旦全面开战就无法相互策应,失败就可以预见。已经注定要失败战争结局,苗丞相自然不敢妄言计策。”
说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后半头的话熊储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没有见到李自成之前,熊储也没有准备再说。
熊储不说,并不代表别人不说,比如说高夫人。
拔下头上的一根凤簪,高夫人递给苗三冠:“苗丞相,这是家父留给我的遗物,凡是当年三十六营出来的的兄弟都认识,足以号令三军。自即日起,原属于三十六营的大顺军番号取消,全部并入熊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