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刀问天现在不想见到的人是谁,除了那个同样掌握着霸之真谛的男人,便是知道他过往的人。
眼前站在月色下的姑娘虽然并不是那个知道他过往的人,但她和那个人走的很近。眼前的姑娘时那个人的丫鬟。那个人是个女人,而且是赫赫有名的秦家二小姐,秦月。
如果他没有记错,如果他还相信现在的自己并没有醉,那么眼前的姑娘,便是小青——秦月的贴身丫鬟。
小青必然没有秦月那般闭花羞月,倾国倾城的容颜,但是她也还是个美人。
既是个美人,又有哪个男人会不乐意相见?
刀问天就不乐意,而且很不乐意。
小青嬉笑着问起他曾经吃过的馒头。
他知道小青这么问,是因为她身后的秦月让她这么问的。
因为小青虽然不知道那个馒头对他的意义,但是她只要知道他欠了秦月一条命就足够了。
而馒头,就是曾经救过他一命的东西。
刀问天站在小青前面,有些恍惚的模样。
小青笑着问道:“失手了?”
刀问天睁着迷蒙的醉眼,看着小青,道:“你们知道的。”
小青道:“我们?我们怎么会知道?”
刀问天道:“如果你们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小青道:“我们当然知道你失手了,所以才来找你。”
刀问天抬起酒坛,灌了口酒。
小青又道:“但是我们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失手。”
刀问天不语。
小青笑了笑,道:“我们没有想到你会连一个手无兵器的人都打不赢。”
刀问天的眼睛爆射出一道精芒,紧紧地盯着小青,一字一句地道:“你们不懂!”
小青道:“确实不懂。”
刀问天道:“既然连这都不懂,为什么还要来问!”
小青道:“为什么不问!”
刀问天道:“你们没资格问!因为你们不懂!”
小青道:“那我们应该先要懂什么,才有资格问?”
刀问天道:“拳头也是一种兵器!”
小青道:“拳头为什么会是兵器?”
刀问天道:“因为它能杀人!能杀人就是兵器,能杀得了人就是好兵器!”
小青道:“只要能杀得了人,就是好兵器?”
刀问天道:“正是!”
小青道:“那你的刀必然不是一把好兵器。”
刀问天一把将手中的酒坛摔在脚下洒满月光的石板路上,咆哮出声:“狗屁!”
小青道:“你的刀连他的拳头都劈不开,算什么好兵器?”
刀问天道:“你懂!”
小青道:“既然你连人都可以劈成两半,为何不能劈开他的拳头!”
刀问天的瞳孔猛然一缩,颤声道:“你竟然懂!”
小青道:“为何不懂?”
刀问天道:“既然懂,为何还问!”
小青道:“因为我不懂用刀!因为我不能一刀把人劈成两半!”
刀问天道:“你不懂刀!”
小青道:“根本不懂!但有一点我知道!刀既出,便取天下!”
刀问天握紧拳头。
小青又道:“既然没有准备好,为什么要出手?既然出了手,又为什么失手!”
刀问天握着刀柄的手在颤抖。
小青继续道:“既然怕,就别说你也懂刀!”
刀问天咆哮一声,抬起手中的刀指向娇滴滴的小青姑娘。
他死死地盯着小青,泛红的眼睛透出浓郁的杀意。
小青冷冷一笑,道:“你可知道,他现在就站在你前面?”
刀问天的瞳孔剧烈收缩着,仿佛那个男人就站在前面,仿佛那个男人也正充满杀意地看着自己。
他手上没有任何兵器,只有拳头。
刀问天的刀,如若冷冷的月牙。
那个男人的拳头,却像是炽热的烈阳。
谁也奈何不了谁。
刀问天浑身颤抖起来。
小青道:“那个女人在他身边,你要杀她,就得先劈开他。”
小青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悄然后跃,没入夜色中。
——希望你下次,不会再失手。
刀问天仿佛在冰冷的夜风中还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也许这是小青对他说的,又或者,是她身后的秦月对他说的。那个女人,曾经用馒头救过他一命,所以现在他欠了她一条命。
但这条命,可以用别人的命来代替!
刀问天忽然疯狂地跑起来。
他一路跑,一路狂挥手中的刀。
疯狂地跑动,疯狂地挥动。
四处都是敌人,敌人,敌人的兵器。
喘息,喘息,咆哮声就要划破黑暗的夜幕。
刀问天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当他意识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站在了荒郊的野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这里有棵枯黄的老树。
这里有一个大水缸。大水缸就搁在树下。
大水缸里面有水,很清澈的水,上面漂浮着一些浮动的枯枝。
周围很黑,很黑,不可思议的黑。
只有眼前的枯黄的老树。只有树下的大水缸。
刀问天恐慌起来,他忽然就恐慌起来。
一个人出现在陌生的地方,看不清周围的模样,岂是恐慌的情绪就能表达的?
刀问天猛然扑前,双手压在大水缸上。
他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头探到了大水缸里面去。
冰冷,刺骨的寒意,一下子把恐慌的情绪清空,一下子让他冷静下来。
当他彻底冷静下来后,才把头从大水缸里抬起来,使劲地摇头,把水甩飞。
当他冷静下来,甩飞头上冰冷的水珠后,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奇异的事情。
他忽然发现,涟漪起伏的大水缸上面,有一轮明月。
可偏偏就在刚才,大水缸里面除了枯枝,便什么都没有。
那这轮明月是从哪里来的?
更奇怪的是,既有明月,为什么周围还是黑暗一片?
既然有了明月后周围依然黑暗一片,为什么唯独眼前的老树和大水缸会如此亮堂?
刀问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因为他才想起来,自己喝醉了。而且醉得一塌糊涂,连神智都一塌糊涂。
可是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发现他的刀不见了。
从不离手的刀,不见了。
当他发现手中的刀不见时,他立刻就看见沉在大水缸底下的刀。
明月就在刀身的上头,随着轻微的涟漪泛起波动。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捞底下的刀。可不管怎么捞,他始终都捞不到那把仿佛近在眼前,一伸手就能触及的刀。
他的手探进了清水中。
他的手穿过了水中的明月。
可他连刀柄都握不住。
他看着水中的明月,忽然有股愤怒。
刀问天突然出离愤怒起来,仿佛就是这个虚幻的明月把他的刀给藏了起来。就好像有个人,故意把他的刀藏了起来,不再让他找到。即使被他找到,也无法再握起。
刀问天抬起了手,咆哮着,以手为刀,狠狠地朝明月劈下。
一往无前的一记手刀!
即使是虚幻的明月都要被劈成两半!
明月断了。
清水也断了。
大水缸瞬间迸裂开来。
刀问天就在这股迸裂的声响中突然醒了过来。
他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躺在被明月笼罩的石板路上。石板路透漏出一股森然的清凉,冷冰冰的感觉,甚是难受。
他醒过来后也才看见自己的刀斜斜插进了石板路,就在离他几步之遥。
刀问天挣扎着爬起来,因为满脑子醉意的缘故又踉跄两步重重地倒下。
但是他这次倒下的时候,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他慢慢地站起,慢慢地把刀拔起,嘴角也跟着扬起。
“刀?哈,哈哈,哈哈哈——”刀问天仰天长笑,“你不懂,还有谁懂!”
刀问天笑得很苦涩,因为就在刚才,就在他一刀把一个蒙面的男子劈成两半的时候,他以为他突破了,能够再次正面迎击那个男人的拳头!
可事实上并不是!不仅不是,他还倒退了一大步!
因为他把男人的拳头放在了眼里!
而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
再好的拳头,再好的兵器,再厉害的人,都不应该被他放在眼里!
因为他的眼里,本就应该只有一样东西!
那就是刀!
他自己的刀!
这是唯一的东西!也必须是唯一的东西!
人既刀,刀既人,并不是因为人刀合一能把一切劈成两半!
而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刀!
呼吸是刀!目光是刀!所有的一切都是刀!
而刀问天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一刀劈出去,把这一刀无声无息地劈断!
要想断,便先自断!
这才是刀!
这才是真正的刀!
刀问天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这一次,他的笑是开怀的,是豪迈而癫狂的!
因为他仿佛看到了全新的路,一条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路。
一条他以后会毫不犹豫走下去的路!
在尽头,等待他的便是一把真正的刀!一把无可匹敌的刀!
它的敌人就是它自己,又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和它匹敌!
刀问天知道,现在的自己只是明白了,只是看到了这样一条路,但距离还很长。
可距离再长又如何?
只要走下去,便总有尽头!
刀问天提着刀,一步一步地沿着石板路走。
脚步不再摇摇晃晃。
气息不再凌乱。
消失在夜色里的刀客,手里握着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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