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秦前夕?荆轲宿殿
偌大的宫廷的大殿像一只匍匐的嗜血的野兽,隐匿在深夜里,唯有宫灯才能将其照亮一角。
“你不该来的。”一具身影闪进来,然后不急不缓走过来,步伐很稳重,如他人一样。
“我等了你很久。”此人坐在案前,在微弱的灯光把他藏匿在阴影里,一只手把玩着酒樽,继而又揶揄他“你终究没有来。”
“如果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错误的,那么追求的答案也就变得没有意义。”声音不急不缓,可就是让人听着烦闷。
放开酒樽,拍案而起“盖聂,你有没有为了一个人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刺客最忌讳的就是把自己的情感溢于言表,收敛住自己的愤怒,继而又揶揄“盖先生你又怎么会懂。”拿起酒樽一饮而尽,味蕾被烈酒刺激,久久回味之后,赞道“好酒!夜已深,如果盖先生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请回吧,我可要养精蓄锐,明天可要向秦王觐见。”语气虽然上扬,可是里头又有抑制不住的悲壮。说罢,又独自倾一樽酒
刺秦数月前?燕国
亭台楼榭错落有致,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美酒,舞姬。一切都是那么,但是里头有夹杂了太多剑拔弩张。
太子丹开口说:“王翦攻破赵国,秦军旦夕之间就要渡过易水。”手指轻扣桌案,言外之意溢于言表。
琴姬弹弄琴弦,一拨一挑,曲倾泻而来,荆轲欣赏那双纤纤玉手。那手纤细、素净。
太子丹也看向那双手,这么灵巧、洁白的双手,丽姬也有一双巧手,不过眼前人却是用来弹琴,而丽姬确实用来舞剑。
荆轲不以为意:“太子,我拿什么让秦王要接见我?”一室之间满是寂静。“现在秦王重金悬赏樊将军。”
太子丹沉默说:“樊将军因为走投无路才来归顺我。”
荆轲继续沉默,欣赏着琴姬的手。
荆轲私会樊於期。
“将军,您同族皆被秦王所迫害,可有报仇之法。”
“您”多么玄妙的一个字,百转千回,不过是有所求。樊於期紧促眉头“这倒没有。”荆轲上前一步“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缓解燕国的现状,又可以报将军之仇。”
“请讲。”樊於期正襟危坐。
“秦王悬赏将军的人头。只要有拿出您的项上人头和去献给秦王,在接见时我去刺杀他。”
萧瑟秋风一来,万物都过于肃穆,过于凄凉,过于哀伤。樊於期久久不语,荆轲静候。恍若隔世,樊於期喃喃道:“虽我已不为秦国效力,但曾经也是个将军,还请回避。”
樊於期拿出长剑,仔细抚摸剑上文理,已经忘记用这把剑立过多少战功。稍微一个过失能掩盖所有的功劳,战士们身上的鲜血终究抵不过权势的玩弄,无用之时,弃如敝屣。
禁闭门户,抽出铮铮长剑的声音,鲜血涌流的声音。
荆轲跪倒在地,三叩首。
一叩首,谢将军为大义舍己。
二叩首,谢将军对荆某的万分信任。
三叩首,荆某欠将军的,万死不辞。
秋雨就这么如期而至,轻敲这砖瓦,又汇聚在一起,沿着瓦留下来,滴落在地上。荆轲卧在长案旁,热了壶好酒,听着雨声。
人悄然而至。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太子丹看着荆轲沉思数日,毫无出发的念头。
“等那个人到,我就走。”语气坚定。
“你所需的我已经帮你备好。”太子丹摸着黑色金边花纹的匣子,里面装的是督亢的地图和残虹,天降玄铁打造的利剑,吹毛断发,淬上毒药,见血封喉。另外一个盒子则是樊将军一片赤诚之心。“秦武阳做你副手,定会万无一失。”
荆轲不为所动“唯有等到他,才能万无一失。”像是说给太子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盖聂,你难道真的不与我一同去吗?
数年前?榆次
一道剑气劈过来,那人腾身而起,拿着剑,直逼盖聂。盖聂抽出长剑,平举当胸,挡住这致命一剑。
“阁下找在下何事?”对于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依然镇定自若的问到。
“听说你的剑法很厉害,我来会会。”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请赐教。”
庭院之内,剑气袭人,庭院墙角一颗古树,簌簌落叶。
荆轲的脸上已焕发出一种光辉,手持长剑迎风挥出,盖聂脚步一溜,后退了数步,借树干之力腾身而起。
荆轲已随着变招,笔直刺出。盖聂借着沿着树干滑了上去。借巧妙地势,化解进攻。
荆轲也飞起,长剑也化做了一道逼人的剑气,摧得枝头的树叶都纷纷落下,盖聂掠过了剑气飞虹,落叶飘落间,可见他躲闪的身影。
荆轲凌空挥舞长剑,一剑突然化做了无数光影,当头向盖聂袭来。盖聂那间左拦右挡,火星四溅。
最后一道剑气迎面砍过来,盖聂一旋身,竟不偏不倚躲过了剑锋。
荆轲停手了,就在这一瞬间,满天剑气突然消失无影,落叶萧萧而下。
他静静地望着盖聂,盖聂也静静地望着他。两个人面上都全无丝毫表情。
最后的一点落叶飘落完,庭院归于静寂。
“你的剑法太过激进,为挥舞剑而出剑,会成为剑的奴隶。”盖聂拿布擦拭长剑,缓缓放入剑鞘。
“纵剑?鬼谷先生的真传你真的学到了吗?一味躲闪,你这样根本赢不了。”
“请回吧!”盖聂收完剑鞘便直接送客。
思绪回笼,看着心乱如麻的太子丹,也许该等的那个人已经等不到了。盖聂如果你愿意与我一同刺秦,里应外合,成功之后,太子将无后顾之忧,也会善待与你。兼爱、非攻,这样的天下难道你不喜欢嘛;杀戮、苛政这就是你想要的天下太平吗。这天下怎么能善终,你又怎么能善终。
“该走了。”把温好的酒一饮而尽,打开装督亢地图的黑色金边花纹的箱匣,拿出督亢的地图,展开地图上一座座城池,显出藏在里面的残红,抚摸这剑鞘,残红,我们该出发了。
深秋之时,易水之上
高渐离敲着筑,音调悲凄。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风萧萧兮易水寒。”荆轲抬眸看向高渐离,这乐声太过深沉忧郁。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高渐离了然,乐声转为慷慨羽生。荆轲撇嘴一笑,驾车离去,不曾回头。
献图?秦国
雄伟壮丽秦宫,堆砌起来的城墙气势磅礴,城楼上插满了旗帜,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张狂的宣告胜利。
跨过城门,一条大道直入富丽堂皇的大殿,这条路分外的漫长。荆轲回头,有些人,即使已经隐匿在人海中,也能一眼看到。就与躲在恭迎队伍的一角丽姬的目光不期而遇,她紧促绣眉,双手绞着衣服,多情的眸子里面流露出担忧,又有哀伤。荆轲一笑,爽朗,如释重负。丽姬,好久不见。
步入正殿,秦王高高在上,玄色衣服上绣着金色丝线,睥睨众生。站立两侧群臣俯首,不敢与之对视。
荆轲低首,不去直面秦王,夺妻之仇,亡国之恨,害怕目光中的凶狠之情暴露自己此行的目的。
秦王对盖聂说:“呈地图。”
“呈地图。”声音就像无波的古井。
荆轲捧着装着地图的黑色金边花纹匣子一步一步踏上阶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很沉重,一步一步靠近秦王。
打开匣子,捧出地图,督亢城池展现在秦王眼前,图穷匕见。荆轲利落抽出残虹,用力刺向秦王。秦王惊骇,往后一仰。利剑划过,剑气带着冷光划开了督亢的地图,挡住残虹。
盖聂!
朝堂之上有限铁令,除了秦王手里拿的天问,士族皆无兵刃。盖聂,你是怎么得到这份殊荣。
盖聂转腕横扫,划出一道剑气,荆轲无法进攻只能后退数步。
两人跃身而起,挥舞长剑过招。士兵闻讯赶来,手持长矛,把秦王、士臣隔绝身后,锋利的矛头直指两人,划出一个战场。
两位故人的战场,荆轲才知道原来榆次一战,盖聂只守不攻,仅仅是他不想出手,今日一战也彻底了解了盖聂的势力。
一柄是玄铁打造萃毒的神剑,一柄只是平平无奇的剑,两剑相击,盖聂手里长剑劣势尽显,可丝毫不输一招一式。荆轲念于旧情,想到残红上面萃有毒药,出手缓和,不想与秦王的斗争伤及盖聂。盖聂并未出杀招,能把刺杀秦王这等事情如悉告知,并与之谋划大计,那份信任,确实无以为报。
秦武阳被制住,双手反扣与身后,踢膝让他跪倒在地,卸下所有武器,长毛利剑抵住要害,压制住头狠狠的往地下按。他疯了似的狂笑,暗自思忖,上次被这样欺凌是什么时候?十二岁那年?
你有没有遇见过这样一个姑娘,她恬静、美好、与世无争。秦武阳遇见过,她每天都会手捧药罐匆匆路过这座桥。秦武阳每天都在等候,等到太阳把桥边的老树身影拉到桥的另一头,她就会出现。
那一天秦武阳因事耽搁迟来了,懊恼就此错过,世事难料——那位姑娘就在此处。周遭围满看客,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药罐倾洒一地,碗支离破碎的躺在药篮旁边,整座桥都散发着病入膏肓令人作呕的药味,“求求您,还给我,那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其他你可以拿走,但是这枚玉佩你得留下。”芸儿狠狠的揪着那个无赖的衣袖,苦苦哀求,生怕稍有不慎,他们那群人就这么走了。
左胥把玩手里拿着钱袋,把玩着玉佩,“你说是你的,可有什么证据。”抽出半截衣袖,一甩把芸儿摔到在地。世家混混,无赖至此,各路人不敢得罪,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左胥倾身,用手抬起芸儿下巴,梨花带雨,“想要玉佩啊,可以啊!跟我走一趟便可!”然后放肆的笑容溢满嘴边,张狂,令人生厌。跟在左胥身后的那一群人便更加猖狂。
芸儿惊恐,回避无赖的目光,把目光转向其他人,他人转头漠视,拒绝芸儿眼神里的哀求。把手握紧,指甲陷入掌心,唯有这点疼痛才能让芸儿冷静。不要慌,稳住。不要慌,稳住。一直默念这句话,想让焦灼不安的心回归于平静,胸腔里那颗心,急躁万分,跳出振聋发聩的声响,整个人都在发抖。
秦武阳推开众人,挤入众多看客中。胸腔中的怒火在激烈的燃烧,自己都不忍心打扰的姑娘,既然被他人欺辱,小孩的冲动与忿忿不平促使他开口制止,“还给她!”
左胥看到来人,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嗤笑道:“英雄救美,不得喊你老子来!”
秦武阳不在废话,压低的声音,像是发怒老虎压低声音的警告,把气愤的情绪转化为三个字“还给她!”
“要是不放呢?你能拿我怎样?”左胥推倒芸儿,把玉佩拿在手里,放手,玉佩急速下坠,摔在桥上,碎成数片。
秦武阳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兽,面对公然挑衅,卯足劲,像一只幼虎想用爪子和牙齿把他们撕碎。他还没有碰到左胥,就被其他人给制止了。揪着头发按倒在地,承受着拳打脚踢。而秦武阳眼里的姑娘,看着那一堆碎玉残骸,一片一片拾起来,把碎玉拼凑在一起。
刀,给我一把刀,我要他们付出代价啊!
秦武阳在打斗中倒在药罐碎片上,划到遍体鳞伤,碎片扎到他皮肤里,抓住一块碎片,紧紧捻着,拉伤了手。
左胥!
左胥!
左胥!
心底疯狂的呐喊。
直至那块药罐碎片刺到左胥的喉咙,触目都是血,这声音才归于平静。
芸儿……
疼……
大殿之上,秦王士兵像是想把秦武阳手给卸下来,扣在身后硬生生的疼。
芸儿,?希望你能在燕国好好的,不要被战乱所扰,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我最后一次为你做一件事。
荆轲盖聂双方激战十分焦灼,大殿内因激撞的剑气所弄得满目疮痍。
瞬息之间,秦武阳抓住机会,挣脱押扣他的士兵,拔下束发的簪子,向盖聂刺去,正中后腰。
盖聂调整气息,簪子上有毒,随着运气,蔓延到全身。盖聂嘴角溢出血迹。看着荆轲,荆轲看着秦武阳,秦武阳看着荆轲,机会啊,杀秦王!
愣神之际,血溅三尺,秦武阳卒。一支利剑从荆轲胸膛穿过,秦王拔剑刺向荆轲。荆轲完败,靠着柱子滑下来,禽着笑,骂道:“太子,我无以回报!”低声呢喃一句“丽姬”续而目光一转,投向盖聂,给我一个痛快吧。
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盖聂上前,一柄长剑刺穿荆轲。荆轲的眼睛里倒映这盖聂,初遇时的那个少年,依旧是那样,死在你手里不亏啊。
红,嫁衣的红,鲜血的红,不断蔓延出来,浸染了这个地面,分外妖娆。
一切都完了!
丽姬踉踉跄跄地跑去,抱起荆轲,扶正他的脸,擦拭着沾染在脸上的鲜血“阿珂,阿珂,醒醒啊,阿珂!”丽姬轻拍着荆轲的脸,慌不择言“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它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我告诉你。你,知道了就……就不会离开我了……”断断续续的说,像是从此失语了,连话都讲不完整。最后像是没有勇气说下去,只能默默抽泣。
什么都听不到了,一切声音都被吞噬,荆轲含着笑,看着她,一直一直看着她。真好!能遇见你真好,丽姬,希望下辈子,我们不要在相遇,那么我们就不会有如此凄凉的悲结局。
一切都归于混沌。
“阿珂。”察觉到,身边抱着的人已了无生气,“阿珂——”尖锐的声音刺穿整个大厅“我有你的孩子,天明是你的孩子!”
刺秦前夜
巡夜期间,转角处,丽姬曼妙的身姿踩着轻盈的步伐向盖聂走过来盖聂走出去。
盖聂收剑,作揖,“丽姬夫人”
“盖先生,我有一事相求。”明明是有求于人,丝毫看不到求人时候的恭敬,分外高傲,语气里还夹杂着不甘。
“请讲。”声音就像一口深井,那么深沉。盖聂啊,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么多人都看不透你!
“不过这次事情成败与否,我希望您能帮我把天明带出宫,”秀眉紧皱,轻咬红唇,深叹,像是下定决心“他是阿珂的儿子!我不希望天明在参与这世事的纷争,希望他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好好活着。”
“在所不辞。”简单却又坚定的应允“可丽姬夫人,接下来不管你将要做什么,最好不要把自己给暴露了。”
丽姬脸上的表情太过震惊,她表情已经失控,原以为自己作为一个刺客刺秦乃是绝密任务,却不料这么轻易被识破。
“盖先生,你是否想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都没有,国又有何用。”语气淡然,看淡生死,一切都置身于事外。刺客,哪有什么生可言,任务没完成,死;任务完成,也难逃一死。凌乱的发丝在风中飞舞。
“夫人可曾想过,覆巢之下无完卵。”说完就转身离去,干净利落。
士兵把丽姬和荆轲团团围住,兵刃指向他们。丽姬笑了,嘴角上扬,一笑倾人城大抵也是如此,士兵反而被这异常的情景给震慑,警惕着丽姬,迟迟没有动作。
丽姬拿起残红,她没有拿过残红,从未想到过,这柄剑是那么的戾气,“阿珂,我不想你一个人,我想陪着你。”把剑架在自己脖颈上,锋利的剑锋感受到那疯狂跳动的脉搏,双手握剑,用力一抹,鲜血喷涌而出。静静趴在荆轲怀里,即使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但那就是我所向往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