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懒的太阳缓步走向天空。与往日不同,今天的太阳好似有意在躲着什么。
“今儿这日头是怎么了?”
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小伙儿正站在自家的院子里满心疑问的自言自语。
“老三,快过来!”
屋子里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喊声。
“老三”是村里人对年轻男子的称呼,男子本名叫李忌钊,家里有两个哥哥。只因父母早亡,兄弟三人从小就相依为命,村里的老人们大多都不知道三兄弟的名字。时间一长,索性就老大、老二、老三的叫了。
“怎么了!怎么了?”
老三赶忙跑了进来,担心地问着女子。这女子是老三的妻子,名叫史彤霏,也是本村人士,现在已有了身孕,这月正到了预产期。
“我肚子有些痛,老三,你说是不是要生了?”
“啥!要生了?”
老三有些兴奋,
“那快去医院吧,你别乱动,我这就去推车子”。
老三的家里并不富裕,就是这辆二八的大铁驴(飞鸽牌自行车的俗称),还是结婚时卖的呢!驮上了妻子,老三便蹬着车子向镇上的医院骑去。
大街上的村里人见了无不问道:
“挺着大肚子,这是上哪去呀?”
“去医院,怕是要生了!”
老三向一妇人道,
“二婶儿,麻烦您老告诉我妈一声”。
这里所说的“妈”自然是女子的母亲,自从两人结为夫妻,同村居住的老岳母便被老三当成了亲妈。村里人也多是好事的,既然嘱托了,想必消息很快便会被传达到位。
“好!那你可小心着点儿,别把三儿给碰着。”
“三儿”是妻子的小名儿,也是因为在家中排行的缘故,自小三儿的妈就这样叫她。
小心着点儿!能不小心吗?要知道这车上驮的可是老三的妻子和他即将见面的孩子啊。这一路上,老三是格外的小心,每蹬一下车子就用温和的口气询问一下妻子的状况,生怕有什么差错。就像头上顶了一个生鸡蛋似的,那滋味,别提有多担心了。
就这样,原本十五分钟就能到的车程,老三骑了足足得有四十多分钟。以致刚到了医院女子便被直接推进了产房。才进了产房不久,一个戴着围巾的妇人便喘着粗气朝这边走来。
这妇人看样子有五十多岁的样子,消瘦的身体让她穿再多的衣服都难显半点富态,却在同龄的妇人中算是个高个子。一面将手中的包裹放在椅子上,一面接连着喘了喘来调整自己的呼吸。
“老三啊!你二婶儿说三儿要生了?三儿呢,大夫咋说的呀?”
妇人顾不得擦去满头的大汗,直身便向着产房门外的老三询问情况。等在门外的老三见妇人已是汗如雨下赶快安慰道:
“妈!甭着急了,她在里面了。您呀,就等着抱外孙子吧!”
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儿的妈,听了二婶儿的传话赶忙收拾好东西就奔医院来了。
“妈!您快坐这儿歇一会儿吧,瞧出了这一身的汗”。
老三安排岳母坐在靠椅上,自己却怎么也坐不住。
“我这不是急的吗!”
妇人终于取下头巾来胡乱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随即将其拿在手里不断的挥动着,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向产房的方向探去。
娘俩又互相安慰了几句,这心里才减少了几分担心。但这生孩子毕竟是小村里的大事,若说不担心那一定是假话。这时娘俩只不过是表面上平静了些罢了。
不甚发达的小镇上,医疗条件着实有限,产房的隔音情况也不是很好。听着门内传出的一阵阵喊叫声,老三的心情就不用说有多担心了,一双满是汗水的手早已攥得通红。三儿的妈也是急得来回走动,娘俩儿个在产房外是一个劲儿的干着急。
“怎么还不出来呀!?”
看着医院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的走着,老三顿时感觉,这是他所经受的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产房内终于传来了婴儿的哭声。那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时刻,一个小生命就这样在母体里孕育了整整九个多月后,终于降临到了这个世界上。
“恭喜呀大哥!母子平安!”
产房内走出一名年轻的护士,满脸欢喜地向老三和三儿的妈道喜。
“母子平安!还是个小子!?”
“这可真是,这回咱家可热闹喽!”
“可不是,这回咱家可该转运啦!”
娘俩个高兴得直向产科大夫道谢。又过了一会儿,三儿被转到了病房,娘俩也就随着去了,那大夫这才得以“逃脱”。
至于那个孩子吗,也许是因为自己刚出来的时候忘了穿裤子,又被那么多的阿姨看了个遍,一时不好意思躲起来了吧。当然,也有人觉得他是被护士暂时带走了。随便吧,但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没有那么想呢?
我当然是知道的。因为,这个此刻才降生到世界上的小小生命体便是我自己意识的载体。我的一生也将有此作为开始,这间小小的医院,注定成了我此生的起点。
经历了一番狂风暴雨后,一个漂漂的护士小姐姐漫步把我抱到了三号病房。当时小小的我被她抱在怀里,不知怎的,看着她的玉面,我真想一下子长大,真想同她拥有一样的年纪,那样,应该会有已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吧。
哦!等等!我怎么还是一丝不挂?你!我瞪着那个护士小姐姐,狠狠的瞪,使劲的瞪,就是个瞪……
好吧!我承认,此时的我攻击力几乎为零。不过最后我还是原谅了那个小姐姐,因为她终于像是明白了我的想法,给我围了一个小小的棉被,有力的维护了我的尊严。
护士小姐姐把我抱到病房后,先前那个妇人就把我接了过来。她把我抱在三儿的床前向我说道:
“看看,这是妈妈!”
“来,让爸也看看!”
老三走过来也欢喜的向着我说道。
我睁开我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向他们望去,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在着个世上的亲人:一个正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的女人,用一双饱含了天下所有种类的爱的眼睛注视着我。个略显虚弱的年轻女人便是我此生的母亲。而站在病床旁比谁都要高兴的那个男子,便是成为了我这一世的父亲的人。他甚至因过于激动而流下了泪水,尽管我未曾完全知晓,父亲的泪水中都寄托着什么。
三儿是母亲的乳名,老三又是父亲在村中的雅号,巧了!我正这么想着,稚嫩的笑容悄悄爬上了可爱的小脸蛋儿。我这一笑不要紧,结果逗得他们都跟着笑了起来。
“你看看,他还笑呢!”
抱着我的那妇人说道。这妇人既然是母亲的母亲,那便是我的姥姥无疑啦!哦——是姥姥,我越发的高兴了。
一屋子的人正高兴着,这时病房外传来了一群人的脚步声。脚步声很乱,大概是跑着的吧。声音越来越近,我隐约听到:
“让开,让开!”
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的儿啊!我的儿——”
这是怎么了?我越听越纳闷儿。病房里的人这时也听到了动静,屋子里顿时没了喜悦的氛围。一个保洁员这时走了进来,姥姥赶忙向她询问外面是怎么了。保洁员得知姥姥的来意后,便把自己刚刚听道的都讲给了屋内的人。大概意思就是:
有一个小男孩儿,在自己家的后院玩耍时,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小水坑里,现在正在抢救,估计怕是玄了。
那保洁员说完还特意强调:
“听说好像是从马止步村送来的”。
“马止步?怎是自家村子的人呀!”
一家子很是震惊!姥姥赶忙把我交给了同样是生宝宝住在这儿的一号床家孩子的奶奶怀中,自己则急匆匆地去了抢救室那里。
姥姥到了那里一看更为震惊,怎么会这样?原来那小孩儿正是我三姥爷家的小孙子,今年才刚满六岁,送来时那孩子就已经……
“这是为啥呢——这是为啥呢——”
看着眼前的场景,姥姥心中悲痛不已。那孩子的父母、爷爷和奶奶围在那瘦弱的尸体旁痛哭不止。姥姥看着那小孩儿,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孩子的身上,赶忙悄悄的回到了妈妈的病房。
回来后,姥姥便把外面我三姥爷家的事告诉了屋内的众人。得知是三姥爷家出事后,爸爸也想出去安慰一下三姥爷一家,却被姥姥拦住。说是老话有说,对我不好。爸爸听姥姥这么一说,便也不敢再去了,只得在病房中独自感叹。
这时病房里的话题也从两个宝宝的身上转移到了三姥爷家的事情上。
暗自估算了一下时间,姥姥竟然发现那小孩儿溺水的时间正与我出生的时间是同一个时晨。她接过我,把我抱到窗户旁,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刚刚还是一片阴暗的天空如今竟已是万里晴空。
“孩子啊,你这是——”姥姥看着我,想说什么却又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默默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