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生眼见行歌大汗淋漓气息紊乱,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再看那影子虽是黑雾滚滚已有散乱之势,却显是仍有余力。慧生心中作了计较,转而一招震散了自己周身大部分的影鬼,快步向行歌走去。
“这一式却不是那小家伙的剑法吧。威力倒也惊人,竟能破我阵法一角。”黑影所受的伤显然要轻的多,呼吸沉重,口中的话语却依然干净利落。
行歌不说话,只是急促的喘气。
随风剑法都是从苏铁心的打斗中学得,虽然领会了剑招之中的剑意,但他并无随风剑的心法,真元又与苏铁心全然不同。招式之间虽有苏铁心使来的潇洒写意,但剑力却是雄浑势沉,那随风剑的威力其实只能发挥七成。又兼剑招每每使将出来,都被这影魅用诡异之术纠缠,剑上如被山岳重压。时间一长,行歌便觉胸口闷闷,真气不继。影魅攻势却越见诡异。此消彼长间,行歌不得已弃了随风剑,转而用起斩玉剑法。
“无知小儿口出狂言,当真不知道天下之大。”黑影呵呵笑了笑,微微躬身,将手中黑匕平举胸口,像一头伺机突进的豹子。
“那和尚,你最好不要踏进这个圈子。”黑影觉察到慧生靠近,开口警示。
慧生低下头,才看到行歌与黑影四周的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结界,结界之上黑气纵横,流动间有浓重的鬼气。他愣了一愣,抬脚便要踏入。
“慧生,别进来。这是……这是噬灵阵。”
慧生抬头,看到行歌额上的汗水覆上眼皮,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他迟疑了会,听出行歌话中的郑重,撤回迈出的脚。
行歌喘息了半晌,抬起头,愤怒地大喊:“来吧,让你看看无知小儿的能耐!”
“尚有血勇。不错!”黑影赞叹道,身形化作一团流动的黑气缓缓逼上,四下空气都似乎变得沉滞起来。
行歌艰难的抬头,手中缘尽发出的青光已经变得黯淡。
刚才那一剑他其实已经用了全力。斩玉剑法中的柔情剑意他直至遇着余越儿才突然贯通,此时第一次使来实在生涩,威力有限的很。脚下的噬灵阵法却缓缓的从他脚心处吸食灵气,行歌清晰的觉察到自己体内真元缓缓被抽取,转而度入了黑影体内。
那便试试吧。
他猛地攥紧了剑柄,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如同洪荒巨兽愤怒的呼吼。
手中青色的缘尽突然绽放出赤色光芒,剑身上燃起了腾腾火焰。行歌脚下踏转八卦,左手手持朱砂笔在空中划动不休,笔锋过去,竟在空中留下一行行发亮的红字。
这已是将离火燃元与绝灭咒一起混用。
离火燃元乃是点燃自身体内的真元化为真火,用大量的真元来换取绝对的破坏力。而绝灭咒法本是未能结丹的修道之人禁用的招数,这咒法有违天道,一旦发动便灭绝威力波及范围内的一切事物,施咒之人多被此咒波及难以逃脱。行歌此时用处这样的法术,其实已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咒法一成,行歌退后一步,手中长剑火焰愈涨。那漫天的黑雾缓缓逼近,流经发着红光的咒文竟然安然无恙。
行歌猛地转身,背对着漫来的黑雾,手中长剑疾刺。一声刺耳的金铁之声凭空传来,一个团黑影破空而出,行歌缘尽的剑尖不偏不斜正好刺在他手中的匕首上。
一刻未停,行歌再次转身,不理会身后手拿匕首的影子,抬手变幻手印,已是引动了绝灭咒。
空中漂浮的几个红色大字猛地绽放出刺眼的光芒,光芒竟如同一道道剑光,光线所过之处经发出嗤嗤的破空之声。
那团黑雾急速的向后退去,想要躲开咒文所散发的光芒。却见那刺眼的光芒突地收敛,都退回了咒文之内。安静了一瞬,然后突然爆裂开来。
行歌向后飞行了三丈有余,正好跌出了噬灵阵的范围,慧生慌忙跑过去扶他起来,却见他牙关紧咬面如死灰。
那团黑雾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涤荡的干干净净,场中露出一个黑衣的青年,直直的盯着眼前,两眼却并无聚焦,显是已经气绝。
慧生探了探行歌脉搏,只觉脉搏跳动虽然微弱,但并无生命之忧。他心中稍安,将行歌扶起身来,欲要运功疗伤。
“小和尚,你有没有兴趣也来玩玩?”
慧生回头,见身侧黑雾缭绕的池塘之中缓缓升起一道黑影。虽无法看清面容,但他听得出来,那声音分明是余越儿的。
“你二人竟破了我两具法身,小小年纪能有这般作为,也能死得瞑目了。”黑影走动的姿势带着女儿家的轻柔,在阴影之中异常的诡异。她走至那僵硬的年轻人身后,将他一把推到,口中怒骂道:“没用的东西,竟被个不懂多少术法的小道士打倒。”
她转过身,身上黑雾缓缓渗进体内,露出一张巧笑嫣然的脸庞来。
“你们坏了我的法身,我便将你们炼化,这生意却也不赔。”余越儿笑着,缓缓向慧生走来。
慧生站起身来,盯着眼前身上煞气凛然的姑娘,口中突然迸出一声真言“嘛!”声音不甚洪亮,却如同实质,攸忽间击中余越儿。
余越儿身形抖了一抖,脚下去未曾停顿,依然不紧不慢的踱过来。
“小和尚,别白费力气。我这徒儿修炼天残诀已有小成,我又将她在炼魂池中炼化一夜,此时魂魄本身便带杀戮之气,你那真言还是留着待会惊醒自己吧。”
慧生低头,手中舍利佛珠转动,却迟疑着没有动作。
“不敢出手了?怕伤了我这徒儿?小和尚,莫非你也对我这徒儿有心意?嘿嘿,你放心,等我收了你的身体,便让你天天与她厮守……”
慧生不言不语,余越儿已经眼见走到他眼前。
他突然抬头,面生菩提智慧相,又自袖中拿出了转经幢缓缓摇动。此时已是一手舍利佛珠一手转经幢。
已经靠近慧生身边的余越儿突然如同被人迎面击了一掌,重重的跌倒在地。她跳起身来,一双波光流动的眸子里涌满难以置信的愤怒。
“小和尚,你是谁的徒弟?”
“贫僧师父法号寂灭。”
“果然是,果然是!这一手显密同修天下间却只有那老秃驴会!”余越儿脸上带上了莫名的疯狂,一张绝美的脸写满歇斯底里的仇恨。“是那老秃驴!今日我誓要将你宰了!不,不!我要将你挫骨扬灰,让你魂飞魄散,要你永世不得轮回!”
“那老秃驴毁我五百年修行,杀我妻子,今日我便杀了他的徒弟!天道昭昭,天道昭昭啊!”
慧生一怔,说道:“贫僧师父已有罗汉金身,如何会做杀生之事?”
“罗汉金身?!罗汉金身?!这老秃驴竟然还妄想修成罗汉飞升成佛么?妄想!西方极乐可容得下一身血污的秃驴?!”
余越儿状若疯癫,在慧生身前来回奔走。
慧生心中却早已翻滚如激起滔天巨浪。
他有他心通神通在身,自然知晓这影魅话中真假,心里无论如何却不愿意相信。他自小便与师父一同生活,一身佛法与修为都得自师父亲授,心中早将师父当做如同佛祖一般的人物。寂灭大师正是见到慧生对他生出的信赖越来越深,才在他拙火定未成之时便着他远行,以免他心中被亲密障蔽。慧生能参破诸多执着,却不知自己最大的心障乃是对师父的尊崇。此时猛地听闻师父竟然杀**子毁人修行,心境翻滚早已不受把持,不知不觉已经入了执着大障,心绪波动间,险些连手中法器都持不稳。
“小和尚,今日真是不凑巧!我杀不了老秃驴,只好拿你这小秃驴来祭我妻子英魂!”影魅寄身的余越儿咬牙切齿的嘶吼着,手中黑匕刃上白光流动,放出汹涌的血腥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