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的雨已经持续了十天了,然而老天爷还是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说实话,这让我有一丝反感。
倒不是说下雨天是件多么烦躁的事,而是下雨出门总会让鞋子打湿,连着袜子黏黏的贴在皮肤上非常不舒服。仅仅一把小伞不足以抵挡老天爷的泪水,但室内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商场的地面上全是雨水的痕迹,被行人踩过后,留下一条条难看的黑色浑浊物,像虫蛹一般蜷缩在地面上。
降雨过后,冬天开始了。今年烟城比平常都要更冷一些,天气温度落下零度之后仿佛弄丢了自己的梯子,就再也没有升上来过。除了中午时太阳才会羞涩地从乌云后面钻出来打个招呼,不过仅仅一会就又躲起来了。按老蒲的话说,这就是:“鬼压着人的日子”。因为这个时候鬼出来刚合适,而人出来却要被冻死。
我有时候理解不了老蒲的思想,就像他无法理解我的一样。但是他说这并不是因为年龄差距,而是因为命数。我的命数决定了我喜欢画画,而他的命数决定了他喜欢听戏。是的,就是昆曲京剧那种。他知道我对他爱好的惊讶,但他从来不当回事。在我每天的抗议声和抱怨声中,希望他在房间里独自欣赏,然而他仍然我行我素的在客厅外放戏剧,有时吵得邻居都不得安宁。
对了,老蒲是我的丈夫,他是煤厂运输部的部长,比我大15岁。
是的,和你们想的一样,这就是一个父母包办婚姻的传统故事。爸妈都是煤厂的工人,因为家庭普通和我的特殊情况,他们不得不把18岁的我嫁给当时运输部的副部长,一个身高不到一米7,腿部有残疾的蒲万明。这看似是一段不平等的婚姻,但其实对我来说已是万幸。那时我刚在学校弄丢了陪伴我十年的助听器,伴随着爸爸下岗,家里也再不能承担起我读书的费用。这让原本不富裕的家庭一下失去重心。所以老蒲带着一副全新且昂贵的助听器出现在我家时,一切好像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婚礼只是简单地请了厂里的几位工人朋友,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扬。我请发小阿兰给我做伴娘,兼做主持人。她长得很漂亮,很早就随父母进厂工作了,是厂里有名的“小厂花”。我有时会跟阿兰抱怨老蒲,她不屑地笑笑,问我:“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老蒲收入又高,在厂里也有地位,他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我还羡慕你呢,早早成家有个依靠。倒是我还天天辛苦的工作,也不知道啥时候有个男人来拯救我呢!”
我不认同她的话,却也无法反驳。其实老蒲对我挺好的,想要什么都会尽量给我买,吃穿不愁。我画的画板颜料都是由他负责置购的,他有时候也会给我的画作提意见。
我知道他愿意为我花钱,但我总是很怕跟他要钱,心里总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在我的央求下,他托关系在附近的海鲜酒楼给我安排了一个服务员的工作。这份工作挺累的,钱也拿的不多。可我每天都很充实,看见一些漂亮衣服也能自己买了。
可是买台空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般的空调也要我一个月的工资,好的空调几乎不敢想象。鉴于最近这个天气,我不得不准备向老蒲提出买空调的建议。
老蒲这人啥都好,就是有一点,固执。他认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他是一个崇尚健康养生的人。他觉得空调,地暖,电热毯等一类产品只会越用越冷,还会把身子搞虚。我曾经的热水袋早已被老蒲扔进垃圾桶,还被他教育了一番。此后我只能把自己裹得像个企鹅去上班,有时忙起来觉得热脱掉外套,回家又很冷。冰火两重天的日子导致我经常生病,老蒲从老家搞来一些偏方,给我煮汤喝药的,但也不见好转。
眼瞅着老蒲快下班了,今天我特地请好了假,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在家等候他。
不一会,我听见敲门的声音,咚咚咚。
哎,这个忘事鬼,又忘带钥匙。要是我今天加班怎么办,我心想。
门打开,我微笑地站在门口,来人去不是老蒲。
只见一个灰头扑脸的人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身穿煤厂的工作服。
“嫂...嫂子...蒲部长..蒲部长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