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这么迟才通知我,我都料到了,应该是觉得我的创作方式有争议吧,创作手法太小众,不容易被人理解,然后害怕我不能胜任工作,再把我淘汰掉。我都懂的,这么久以来,我被拒绝的次数比通过的次数还多,他们说不要我的理由看上去五花八门的,实际上都是出奇的一致,都是个人风格太过于浓烈。而有些主办方后来才找到我的,都是当初没有立刻把我淘汰掉,而是将我放入备选名单之中,等到中途有人跑了,或者是出现其他意外,看我还没通知到,就让我顶上。他们以为这样会对我好过点,会对我更尊重些。殊不知,他们这么做更伤我心,我宁愿一开始就被他们淘汰掉,这样我就不用捡别人的漏,专吃人家的剩骨头。”唐昊晖继续说着。
“当我听到你说,你们很欣赏我的时候,其实我是不太敢相信的,我感觉又听到了以前那些人对我说的话,想起了以前那些人敷衍我的场景,他们用着与你同样真诚的眼神,操着与你同样诚挚的语气,说着与你同样官方的套话,露着与你同样虚伪的笑容,然后说着希望我能来参与这场活动。我知道他们都不是真的看得上我,而是为了凑人数和完成任务罢了。他们以为他们那些客套话能骗得到我,安慰到我,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圈子有多大?他们对谁谁谁的评价如何,很快就会传出去,这个圈子很小,其他行家听到的消息,很快也会传到我耳朵里,这些风言凉语不是招聘人事说能盖得住就盖得住的,要流出来有什么难的,难的是不让当事人知道而已。与其给我个安慰奖,我倒是很希望他们能跟我说出真相实情,至少我还能坦荡些,我又不是那种接受不了现实和挫折的人。”
“可是别人说您的画很怪异,没有被选上,是失败者。平时特立独行,品行古怪,批判您、否定您,您也能接受吗?”
“说能的话,你也不信吧?一开始我的确是不太能接受的,但是后来被说多了,我也就想开了。既然大家的审美水平不同,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和我不同水平的人跟我有一样的看法呢?他们有评判我画作的权利,我也有接受或者不接受他们说法的权利,他们爱说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一个人的看法不代表所有人的看法,我始终相信会有人理解我的,只是那个人还没出现而已。我不会放弃我的理想的,如果让我放弃自我,我可能做不到。反正他们说的话,我也不会全听进去,我会分辨的,哪些是真心,哪些是恶意,我都有数。”
“您内心还是挺坚强的啊,要是换做是我,我被这么多人批评否定,我肯定会怀疑是自己不对的。不过,您刚才说要坚持自我,是坚持只画自己想画的意思吗?那要是甲方不满意、不理解您的创作理念和风格怎么办?”
“你问的第一个问题,我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第二个问题呢,如果甲方不喜欢的话,那我只能暂时放下自己的想法,顺从甲方的要求,他们说画什么我就画什么呗,尽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只要他们的要求不过分,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我都可以接受。毕竟是甲方付的钱嘛,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忘了面包啊。理想有时候不能当饭吃的,必要的时候暂时放下理想也是一种体面,只有填饱了肚子,才有心思充实脑子和心里。短暂地放弃理想是为了走更加长远的路,如果我连自己的温饱都实现不了,那么我的理想就是一纸空谈,不值一提。”
“其实我在找您之前,也有看过您之前的作品,有些看上去很明显是甲方要求的吧,画风与您平时创作的很不一样,我不是个懂画画的人,但是我能感受到您在画中体现的倔强,和最大程度表达您个人的情感。我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如果我说错了的话,您千万不要介意啊。”
唐昊晖很惊奇,他听到我这么说,觉得我是真的对他做过功课,也对他有过了解,觉得之前我对他说的话不是泛泛而谈,是真情实感的流露。他感受到了我的真心,于是决定了同意我的邀请,答应参与这次会展布置的活动。
“当然不会啊,我很高兴你对我的认可。你刚才不是让我考虑下嘛,我想我已经考虑好了……我决定加入你们,合作愉快!”唐昊晖向我伸出右手,表示他的肯定回应,看来他是同意了参与这次活动。看来我的画家队伍总算是凑齐人数了,我总算是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唐昊晖的“入局”帮助了我很多,他看上去这么信任我,我却辜负了他的信任,看来欠他的这个人情只能后来再还了。为了工作,也为了这场公益活动的顺利举办,我只能暂且先骗着你了。真的对不住了,唐昊晖!
“好的,既然您这边没有问题的话,我想跟您先确认下一些资料,然后我会跟您说下需要准备的工作和相关事项,还有这场活动的布置方式以及素材准备,如果没问题的话,明天就要到商场来集合,现在我把地址发给你。对了,我能添加下您的微信吗?我们俩加个好友,这样我就方便给您发消息和通知,另外我还会将您拉到一个群里面,有消息的话也会在群里通知的。”我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希望唐昊晖能与我加个微信。他和我一样,拿出手机,来扫我的二维码加好友,一番操作下来之后,我和唐昊晖基本上已经说清楚所有的事了,那我就可以将手头上的其他工作都收拾下,可以准备下班了。
“对了,唐先生,我想问一句,因为这次活动是团体合作的,所以会有其他的画家和您一起做事,我知道他们的画功和风格都与您不一样,但是我想您可不可以配合其他画家的需求,做好这次场景布置呢?”临走前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唐昊晖点点头,他答应了我这个小小的要求。
“谢谢您的理解和配合,也谢谢您相信我。”我远远地向他鞠了一个躬,表示感谢。没想到他对我所说的也没有太大意见,就连我要求他跟其他画家磨合磨合,模仿其他画家的风格来布置会场,他也答应了,看来真诚的心确实能打动人。
我向他道别,然后回到写字楼的办公室,将苦恼了一整个下午的事安排好,并将手头上的一些工作做好收尾,将未完成又不急的事做好标记,还在群里艾特其他人,提醒所有人明天要注意的事项,最后安心下班回家。
忙活了一整天,我身心俱惫,回到家中,脸色看上去也没有了早上出门时的红润和生气,下班之后的我就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眼里无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我像往常一般放下包包和钥匙,脱下闷了一整天的鞋子,换上舒适平坦的拖鞋,径直走到房间,准备洗漱用品洗澡。而正当我准备进入房间的时候,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了,他叫了我一声,我晃过神来,才看到坐在客厅中与她聊天的黄叔叔。原来这么晚了她还没睡觉,是因为隔壁的黄叔叔过来做客了,两人好像有很多话聊一样。黄叔叔几乎每天都来,每天都与她聊到很晚。我已经连续几天晚上见到黄叔叔来我们家了,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呢?非得在这么晚的时候才来吗?
据我所知,黄叔叔刚搬到隔壁,成了我们的邻居,因为他屋子客厅的天花板有些漏水,所以黄叔叔便找人来修理,估计是还没修好吧,又或者是初来乍到,想和邻居们打好关系,黄叔叔似乎每天都来我们家做客,他来我们家的次数估计仅次于他回自己的家。他每次来都是轻车熟路的,还特地放了一双拖鞋在我们家,好像真的把我们家当作自己家了。她起初还觉得黄叔叔过于热情了,到了后来,她也习惯了黄叔叔的来去自如,把他当作这个家中的“编外人员”一般看待。黄叔叔一开始是和她聊天,后来是一起看电视,也有的时候是一起打牌,反正每次过来黄叔叔都好像带着一揽子节目过来,生怕她会不欢迎他的到来,或者害怕她无聊。我当时正在忙着商场的项目,所以也没有时间管他们了,可是这么晚了,黄叔叔怎么还在这里呢?他不用睡觉的吗?
“黄叔叔好,您来啦?”虽然黄叔叔是我们家中的“编外人员”,但是好歹也是客人,我得有基本的礼貌,所以在黄叔叔叫我之后,我也得给他问个好。
“洛雨啊,今天你黄叔叔可能是最后一天过来玩啦,隔壁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黄叔叔估计就不会经常来了,你也来多和黄叔叔聊聊天吧。”她估计是在我回来之前和黄叔叔聊得很开心,嘴角的笑容一点都没有藏住,跟我说话的时候还是笑盈盈的。
“诶,瞧你说的,搞得我像是临时来你们这里避难一样,大家都是邻居嘛,就算我那屋子修好了,我还能每天都来你这儿蹭饭吃、蹭电视看啊,我还能每天都过来你这儿陪你聊天啊。”黄叔叔连忙辩解。
“我才不信呢,到时候你就回去陪你的老婆孩子,哪里还用得着找我这个老太婆打发时间。”她打趣道。
“要的,要的,你还别说,我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有福气就好了。其实呢,我老婆已经走了很多年了,我有个儿子,在外地工作,早就不跟我这个老头子住了。我一个人回去,还不是一个人对着四面墙,多无聊啊。我看哪,你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对着四面墙,也是无聊,不如我们两家人多走动多走动,多聊聊天,多增进感情也好嘛,你说是不是?”黄叔叔说。
看到他们俩有来有回地闲话家常,我也不打扰他们了,直接进了房间里面,准备好就洗澡,洗完澡出来之后,我看到黄叔叔还没走,她似乎也不知疲惫一般,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客人聊着。我也没管太多,直接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我特地早点起来,将会场布置需要用到的材料还有设计图等准备好,又在出发前在群里跟画家们提个醒,告诉他们准时到达,好安排接下来的行动。也许是太早了,还没到上班高峰期,路上不是很多车,我很快就到了商场的门口,我和宣发部的另外两个同事一起,拿着我们所需要的材料与横幅,穿着我预先定制的制服,等待着画家们的到来。他们就如群里通知的那样,在规定的时间里陆陆续续过来了,而且也带着自己的工具,我将准备好的制服发给已经到达现场的人,他们可以选择现场穿上,也可以选择留念,不过都无所谓,这些制服本来就是专门为这些劳动者们定制的。
唐昊晖也准时过来了,我老远就能看到他走来,带了一大包工具,穿得略微有些不修篇幅的样子,我怀疑他昨晚没有休息好,又或者是早上晚了起来,匆匆赶过来的。他看到我站在人群中等待,主动来到我的身边,与我打招呼。
“早上好啊,你……来了很久了吗?”唐昊晖看到我在一旁无所事事地等着,就与我说话。
“早上好,也没有等好久啦,我也是刚来没多久,还有两三个人没来,等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就要进去了。”
“我有点期待今天与你的合作。”
“真的吗?我也很期待呢。”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啊?我感觉你有点眼熟呢。”唐昊晖突然这么对我说。
“哎哎哎,唐先生,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不过您的这套说辞有点老套了,我可不会受骗的。当然啦,如果说是不是见过的话,昨晚的见面算不算?”我故意和他套近乎,打破他最初的幻想。
唐昊晖听到我敷衍式的玩笑之后,就笑了,他不自觉地站得离我远了几步,然后用着全身的器官说着他不是在撩人:“哈哈哈,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说真的。不过也有可能是我搞错了,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我以为你就是她,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如果真的冒犯到你的话,不好意思啊。”
我象征性地向他笑了笑,真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看上去这么温文尔雅的一位贵公子形象,竟然也会学些奇奇怪怪的话术,来撩其他女生,真是让人看不透啊。我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那种正人君子的类型,而且经过昨晚的谈话,我看得出来,他是那种骨子里有傲气的人,没想到特立独行的外表,原来还藏着一颗世俗挑逗的心。
时间过得很快,名单中还没有来的画家也都一一到来,大家聚集在一起,我和同事拿出那份名单,根据上面的名字逐个点到,也数了人数,确定好大家都到齐之后,一起进入商场之中。我们根据商场负责人的要求,在一楼那个最显眼、最宽敞的地方进行会场的布置和摆设,因为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商场,我根本不知道这里的场地竟然会如此之大,之前都还只是根据图纸和地图来分配,空有一堆数据,我想象不出来现场究竟有多大。我和同事负责将各位画家分配到每个区域进行布置和创作,告诉他们需要注意的事项,也告诉他们需要和谁进行配合。除了画家们需要在现场作画布置之外,我们还需要志愿者们在场地进行音响的调试、灯光的摆设、舞台的搭建、座椅的排放等,等所有人都安排好工作之后,我们就看看哪里需要帮忙,我们就上前去和谁一起做事儿。
我看着大家都在尽心尽力为这场公益活动做准备,心里有种成就感。因为我从未见过画家们现场作画,如今这么多人在我的面前创作,那种感觉真的是前所未有,那种场面简直是美不胜收。我经过每一位画家身边,再对照我们最初的设计稿,看看他们的作品,心里不禁对他们感到十分佩服,专业的人不愧是专业的。当我快要走到唐昊晖身边的时候,我看到他正在和身边的人一起交流,一起谈着如何将一些细节位置处理好,如何调色等。然后一笔一笔在画布上描绘着,眼睛里有着对作品的信仰,手下的笔也是对理想的坚持,他每画一笔,都是毫不犹豫地,也是谨慎的,是经过千万次思量和无数句谈话之后所凝练出来的笔触,他画的每个图案,就像是他心里的投射,自信、果断、勇敢、坚定,他每涂上一笔色彩,就如同为图案增添一些活力和生机。我看到,他的眼里是有星星的光芒,有着坚定理想道路的光辉,他工作的时候是多么的一丝不苟,那全神贯注的样子真的是太迷人了,他在画画的时候,好像整个人在发光一般,自带耀眼的魅力,是专业,是坚定,更是理想,吸引着围在他身边的人,也感染到身边的工作者。工作时的他迷人耀眼,与他那张贵公子般的脸是如此的配合,却与身上那不修篇幅的模样有着极大的反差,或许这就是独属于唐昊晖的专属魅力和气质吧。我不自觉地被他工作时的样子所吸引,认真工作的男人真的是太迷人了,一个男人完全不用靠着酷炫精致穿搭或者腻味套路的甜言蜜语来吸引女孩的注意力,只需一个眼神,一个转身,一个认真工作的身影,就已经足以将一个女孩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的身上,闪耀着“专业”的光辉,散发着“专注”的魅力,一个女孩只要看过一眼,就能在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并不自觉地靠近心之所向,去接近这个浑身充满魅力的男人。
唐昊晖身边的一位女画家因为不够高,坐在梯子上画画布上面的部分,在下来取颜料的时候不小心脚踩空了,差点就从梯子上面掉下来。我看到了,便立刻跑上前去,伸出双手,好接住那位即将掉下来的女画家,但是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她没有踩稳那个梯子,在电光石火之间,她从梯子上面掉了下来,她很害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快要接触到地面。然而就在这惊险的一刻,旁边作画的唐昊晖听到女画家脚和梯子边缘摩擦的声音,转过头看到她的脚没有踩稳梯子,猜测她可能会从上面摔落下来,所以便丢下手头上的颜料盘和刷子,大步跨上前去,用有力的手臂一下子扶住了女画家的腰部,好让她不摔到地上。唐昊晖的反应很快,而且就在女画家的身边,他只要一跨过去就能接触到她,所以他在我跑过去之前就已经接住了女画家。而且事实也证明了,唐昊晖的及时帮助“救了”那位女画家,她没有摔在地上,只是脚边和梯子的边缘有过摩擦,擦破了皮而已,流了一点点血,有些痛,但是还能坚持着站住。唐昊晖在扶住她之后,等她站稳了,再松开他的手,不再与那位女画家继续有身体上的接触。
“小心点!还好接得住。”唐昊晖接住女画家之后,松了口气,总算是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啊~”那位女画家摔下来的时候很是惊恐,不由得大喊了一声,但是她没想到唐昊晖接住了她,她在被扶着的时候才安心下来,虽然唐昊晖的手臂不算是宽厚强壮,但是看上去也算是有点力气的,能接住一个女人也不是难事。那位女画家或许是感受到唐昊晖有力的臂弯吧,她在惊恐之余,还有一些恍惚,我猜应该是刚刚被吓到了吧。
“谢谢你,要不是你的话,我就真的摔下来了。”女画家哭哭唧唧的,好像还未从刚刚的恐慌中恢复过来。
“你没事就好,现在你能自己站着吗?我不扶着你,放开手之后,你能自己坚持住站着吗?”唐昊晖此时还没有放开扶着女画家的手,正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她的需求。
那位女画家缓缓抬了抬自己的右脚,又缓缓地放下,然后又对左脚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抬完脚之后,她确定脚还有知觉,就点了点头,跟唐昊晖表示可以:“嗯,我应该可以的,你先放开我,我试试看能不能走。”
然后唐昊晖就慢慢松开自己的手,尽管他还是半信半疑的模样,但还是照着女画家所说的照做了。那位女画家往前方移动自己的脚步,她的脚步看上去很是沉重,好像脚上绑着几个很重的铁球,拖着绊着,没有办法像平时那般顺利向前移动,好像每走一步都是栓着重重的铁链一般,看上去很是辛苦。唐昊晖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他走到女画家身边,刚想伸手扶住她的,却又放下了,然后跟在她身边,以防她再次跌倒。
“你的脚怎么样?还好吗?需要休息下吗?”唐昊晖放开那位女画家之后还不忘关心她,害怕她又再出意外。
“我的脚好痛,我感觉好像是扭到了,每动一下都痛得不得了,而且我的脚踝还擦破皮了,真的好痛。”那位女画家向着唐昊晖哭唧唧地说道,加上那把软糯绵乎的声音,更让人觉得她的伤很严重,觉得她挺可怜的,很需要人帮助。我和唐昊晖一样,目睹了她摔倒的全过程,我明明看到她是脚踩空了,然后脚边和梯子的边缘擦到,接着脚踝就擦破了皮,至于有没有扭到,看她还能移动的样子,也不像是扭到了啊,难道我的推断是有错的?忘了她脚内部的伤?
不过不管那位女画家是否说的是真的,她掉下来,再到唐昊晖接住她这一过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旁边工作的画家早就在看到之后纷纷围了过来,都在围着看热闹,有的不嫌事大的人则像唐昊晖一样,问女画家是否需要帮助。既然大家都围了过来,我也看到了事情的全部,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常规操作就是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我会显得很不近人情,对受伤者不管不顾,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我走到那位女画家面前,另外一名同事也看到了,从附近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们一边初步检查那位女画家的脚伤如何,一边让围观的画家和志愿者们走开,给受伤者留一些空间,让空气流通。我让唐昊晖扶着那位女画家坐到旁边的休息凳上,然后我轻轻按压她的脚部,并问她我按的位置是否会让她感到痛,很快,那位女画家就感觉到我按的其中一个部位痛了,就“呀”的叫出声来,我也知道了她确实是脚受了重伤,但是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崴了脚,所以我让身边的一位同事带她去医院看看。因为那位同事开了车出来,所以比较方便送那位女画家去医院。
在那位女画家被送去医院之后,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工作岗位上继续干活,继续完成自己原本该完成的任务。唐昊晖也不例外,他想着,既然我的同事带着女画家去医院看看了,他就没有必要跟着去了,所以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做事。刚刚那位女画家是和他搭档的,现在她不在,唐昊晖要将她的工作一并做了,不然就无法将事情做完。一般人知道自己的搭档不在身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将所有事情完成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些怨言,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和一个事儿少的搭档在一起工作,这样就可以少做一点事儿。但是唐昊晖没有这样的反应,他知道自己在做完自己的工作之外,还要完成搭档的分量,也知道他将要承担更大区域的画作,却丝毫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不耐烦、运气差的样子,而是像一开始的那样,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悄悄地承担起搭档的作画部分,好让进度顺利进行。
我走到他身边,拿起刚刚那位女画家用的颜料板和笔,想要帮唐昊晖,想要为他分担一些工作。我看着他认真作画的样子,也有模有样地学着他,在已经打好底稿的画布上试着上色。我正要在画布上下笔,唐昊晖就抓住了我的手,阻止了我。
“这儿先不涂色,这里还漏了一些图案没画。刚刚那女孩就是忘了画,想下来拿笔才摔下来的。”唐昊晖见已经成功阻止到了我,就一边放开了我的手,一边向我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我以为……我本来是想帮忙的,刚才要不是您及时阻止了我,我恐怕就要毁了。”我向唐昊晖道歉,又看了看之前已经准备好的设计稿,又对照着画布上已经画好的,果然是少了一点。
唐昊晖把自己的颜料板和笔给我,让我在他那边的已经画好底稿的部分上色,而他自己就从工具盒中掏出画笔,在画布上按照之前规定好的设计稿补漏。我站到了他的另一边,这一次,我可以看清他作画时的模样,还是那样的迷人耀眼,甚至比我在远处看时还要迷人,我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他的魅力之中。他感受到有人在看着他,本来在画画的手也停了下来,他感觉到了这个偷看他的人是我,他就转过来望着我,以为我遇到了什么困难。
“你怎么一直看着我啊?我脸上有东西吗?”唐昊晖一开始还不理解我为什么痴痴地看着他。
“没,没有啊。”我支支吾吾道。
“那你是不是有不懂的地方?有的话可以随时问我的。”唐昊晖猜测道。
“没有啦,上色这部分,我还是可以应付的,只是我第一次见您现场画,没想到您画得蛮不错的,一开始只是勾勒几根线条,然后慢慢,一个形象就呈现出来了,感觉好厉害。”我跟唐昊晖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都是基本功罢了,算不上什么厉害的。”唐昊晖漫不经心说道。
“我以前也很喜欢画画,但是我妈妈她不喜欢,觉得没前途……不对,是后来学业压力大了,课程比较多,才荒废了。其实我已经很久没画过画了,手都有点生锈了,现在拿起笔来,都画不出东西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或者在场的其他画家也是很优秀的,你找他们,我想他们也愿意教你的。”
“可我还是觉得你最好。”我不自觉地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当话出口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引起唐昊晖的误会,我后悔莫及,脸一下子红了,便转过去继续做事,没敢看唐昊晖的眼睛。
他听到之后愣了,随后微微一笑,看到我一脸害羞的样子,大概是猜到了我内心的小心思,也不想戳穿我的想法,便不再多说什么,继续作画。
“其实,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我总觉得,你对我客客气气的。你是不是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的?”唐昊晖想要打破我们之间隔着的那面墙,他觉得我好像有意与他保持距离,所以想从交往态度上试图破冰。
“我吗?我觉得也不算吧,可能,我心里觉得我们不是那么熟,所以就自然而然客套了。”
“我们两个还不算很熟吗?你想要几成熟?”
“我们才刚认识没多久呢。”
“哪里没多久了?都已经认识两天了,你忘了吗,我们昨晚就已经认识了,而且还一起吃同一碗面,吃同一碗关东煮呢。算下来,我们都已经认识很长一段时间了。”唐昊晖已经画好了缺漏的图案,然后将手头上的画笔收起来。
“您真的是说笑了。我没想到您还记得昨晚的事儿。我只是觉得我们保持一点距离会比较合适而已。不好意思。”我继续为自己辩解,努力不让自己在唐昊晖面前露出一点马脚。
唐昊晖似乎没有认真听我的解释,他走到我的身边,离着我很近的距离,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撩动着我耳边的发丝,然后他的脸悄悄靠近我的耳旁,他身上的气息也飘到了我这儿,我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压力感。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吓得在原地僵住了,浑身上下动弹不得,我不敢正面看他的脸,虽然他的脸很好看,但正正是因为好看,我才不敢看,也不敢有任何掉以轻心的念头,他那张俊俏的脸下面,我不知道是藏着怎样的心思和想法。我能感受到他的鼻尖快要碰到我的耳朵,那种感觉痒痒的,羞羞的,我有点害怕他会突然对我怎么样。即使他只是对我做的一个小小动作,我就已经在心里默念好几百遍“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想过无数种他有可能会怎么对我的场景。我想先发制人,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往身后退了一步,不让他有进一步上前的机会。他看到我如此抗拒他的接近,他一开始也是懵了,不过后来他也对我的行为感到了理解,就放弃了继续靠近我,转身去做其他的事。看到他对我死心了,我的心就放松了下来,不再为当初他靠近过来的危险而感到担忧了。
“对不起,我刚刚有些失礼了。我向你道歉。”唐昊晖没有掩饰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向我请求原谅。
“没关系,我只是不习惯别人突然靠近我而已,如果有人突然这样接近我的话,我会觉得有人在威胁我,我会感觉很不舒服,浑身都不自在。唐先生,我们之间还没有熟到可以脸贴脸的地步,您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了。”我向唐昊晖说出了我的想法。
“好,我下次会注意的。对不起,让你受惊了。”唐昊晖说完之后也是自觉理亏,便没有再靠近我,而是站得离我有着一定距离的位置,然后继续着他的工作,“我想与你交朋友,但是你好像对我很抗拒,如果是因为我刚刚的唐突行为的话,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收敛了部分防备之心,听到他说想要和我交朋友,我的心有些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吗,还是为刚才的行为做开脱?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他说想要跟我做朋友,难道他知道我对他有好感,仗着这份好感来故意接近我吗?他刚刚的道歉很真诚,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和,他不像是对我有恶意的样子,难道我刚刚的反应是太过于敏感了吗?我是不是该跟他说一声“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对你没有恶意”呢?
“昨晚跟你交谈之后,我觉得很舒服,很自在,我很少在别人面前提起过自己的事,发表自己的看法,但是在你面前,我可以放心地说出来,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我觉得你为人很好,很亲切,让人如沐春风,是个好女孩。程洛雨,我们可以做个朋友吗?”唐昊晖蹲在地上,一边拿放在地上的颜料调着颜色,一边对我说出他的真实想法。
“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您说的这么好。不过,我接受您的道歉,我也愿意与您做朋友。”我听后总算是内心释怀了,那份在心里一直揪着的防御之墙也慢慢松懈下来,转而迎接这一份突如其来的友谊之情。
唐昊晖听到我这么说之后,喜出望外,他站起来,看了我好久,眼里尽是藏不住的喜悦,他忧郁的面容终于有了一点快意,他向我伸出右手,就如同昨晚初识时的场景,向我传达出友好的信号:“你好!程洛雨,我叫唐昊晖,我真的很高兴与你做朋友。”
我也握住了他的手,向他传达出我的友好态度:“你好!唐昊晖,我叫程洛雨,我也很高兴与你做朋友。”
唐昊晖很开心,因为我终于不再用“您”来称呼他了,我不再把他当作外人,而是将他当作朋友一般看待,我们之间终于有了除工作以外的特殊关系。
“我可以叫你‘洛雨’吗?你不再用尊称称呼我的时候,听着顺耳多了。”
“那我就叫你‘昊晖’吧,礼尚往来,可能我一辈子都改不掉客套的老毛病了,所以对着不熟的人,我都是很客气、很有礼貌的。虽然这样活着很累,没有自我,看上去很虚伪,我也不喜欢这样的性格,但是至少不会得罪人,也不会给他人带来麻烦。”
“现在你面对着我,可以不用活得这么累,你也可以做回真实的你。”唐昊晖听到我这么说之后,突然对我说出感性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