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川看了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五点一刻了。本来这个点太阳还未落山,但此时,风卷云起,天色突变。正当菊川赶往平川町的客运站台之际,不多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整个天空已经没有一丝光亮,就像一块巨大的帷布笼罩在上空,让人透不过气来。菊川直觉得肺管中卡住了异物一般,呼吸局促。
他傻傻地待在汽车亭的雨廊下等待这场雨过去,可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如同一头猛兽,肆无忌惮地发泄它的兽性。
菊川突然想到,之前还在宫城的时候就听说太平洋上会刮来一阵高强度的暴风雨,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席卷到了青森。
等了二十来分钟,天空已经没有一点颜色,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偶尔会有雷电降临,劈出一道刺眼的光,像是在震慑众生老老实实待在家中。菊川算是个可怜的人,一个外乡人踏入异域,游荡至此,却不想被命运挟持了左右,但也只能听天由命。
就在五分钟前,他拨打了站台公示牌上的客车公司电话,询问下一班车几时能到平川。可对方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雨下这么大,还怎么可能发车呢?”一句反问夹杂了对菊川的不屑与讥讽,菊川内心的温度已降至冰点,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望。
不得已,他只有将外套披在头上,一鼓作气冲过雨幕。他先是从泥泞小道中踏过,烂泥卷了一腿,还差点将他的皮鞋陷入其中。此时他也顾不上许多了,后来又跑入环绕于村边的公路,此路通畅了许多,菊川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奔袭,剧烈的脚步声被强大的雨声所掩盖,他癫狂的艺术行为在这座村庄里俨然变得无声与渺小。
不知道跑了多远,他累得停下了脚步,任由雨珠肆意拍打在身上。这时在公路左侧有一户人家,房内亮着灯,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思来想去,他决定今晚只能麻烦一下别人了。
他叩响了那间房门。
可能是雨声太大了,敲门的声响实在微不足道,菊川连续敲击了几下,见没有动静,不禁收了手。他觉得这样终究有些突兀与叨扰,站在门前的雨廊下,犹豫不决,望着浑身湿透的自己,正瑟瑟发抖。
这一户雨廊下的风铃正随着狂风急促地叮叮作响,摇摆不定,正如此刻菊川的内心一般。
这时,门突然开了。映入菊川眼帘的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伯。他满头花白的须发,脸上布满殷实的皱纹,却难掩红润的光泽,看上去慈祥且和善。
菊川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冷不丁出现在别人的家门前,指定会把人家吓一大跳。况且这个时候还饿着肚子,难不成还要在别人家解决晚饭问题?菊川越想越后悔敲响了这扇门,现在他的内心极为不适,宁愿刚刚冒着大雨走回镇上。他很不愿意麻烦人,但看着眼前正在等自己开口的老伯,他暂且先收起这些无用的想法,事已至此,他只好礼貌且心怀歉疚地说道:“前辈,你好……”
老伯将他打量了一番,慈善的脸色并没有改变,也没有过多猜疑,一句话就暖到了菊川的心:“年轻人,是外乡人吧?别说是你,就连我们平川当地的人都没想到这雨会来得这么突然,赶快进来吧!”
说完,老伯将门拉开。菊川愣了一下,然后低着头,缓缓踱步走进房间。进门前,他将踏满泥泞的皮鞋脱下,并把裤脚高高卷起。
老伯热情地招待他坐下,又说:“不要拘束,家里没什么人,就我老伴,还有一个外孙女,没什么可拘礼的,嘿嘿。”
菊川这才将头抬起来。整个房间过了狭小的玄关就是一间客厅,客厅内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除了一张破旧茶几,两张木沙发,看起来年代久远,早已有了包浆,从材质看顶多是松木,连榆木榉木都称不上,更别提红木了,另外还有一张橱柜,放一些杂物之类的,别无其它。在客厅的右手边有一间隔室,隔室的再右手边是个楼梯,直通二楼。整个房间看起来极为简单朴素。
就在菊川审视房间的时候,老太按照老伯的吩咐给客人倒了热水,并找了一套干净的旧衣服给菊川。老伯说:“这是我儿子以前穿过的,不过他现在用不上了,我还一直给他收着。还有好几套呢,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先穿着吧!”
菊川的脸颊变得又红又热,他不知道该不该接,思忖再三,他还是接过来了,并说道:“有劳前辈了,只是您要确定这套衣服您儿子确实不穿了。”
老伯听闻后笑着摆摆手,说:“不穿了不穿了,你放心穿吧。”
菊川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去了一趟盥洗室将上下外衣全部换了下来。
等菊川从盥洗室里走出,老伯的目光立刻迎合了上来,并瞪大了眼睛,透露出激动的神情,“天呐!太合适了,简直是一模一样,这身量,甚至模样,跟我儿子太像了……”
老太也望着菊川,眼睛里噙满了泪花,随即忍不住地低声而泣起来。
老伯回过头,小声地埋怨老伴:“哭什么?别让远道而来的客人笑话……”
老太赶紧用手捂住了嘴巴,不过哭泣声还是小而颤抖。
正当菊川百思不得其解,欲要询问,这时隔室的门被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和服的小女孩,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长发未束,整齐地披在身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过给人的感觉好像带着一丝哀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所有的。她双手交叉放于腹前,缓缓地踱过来,步子之间有几分沉稳端庄的气质。
“我来介绍,这是我的孙女,名叫希子。”
小女孩并没有说话,只是死寂一般地盯着菊川,着实把菊川吓了一跳。
“前辈,我……这身衣服是不是穿得不合时宜啊,或许说,我就不该换这身衣服!”菊川连忙发问道。
老伯连忙摆了摆手,能够明显地看出眼眶已有些微红,“无妨,我们只是突然想到了故去的儿子……对了,我的孙女不会开口说话,你可别介意,自从她的父亲走了之后,她生了一场大病,唉,真是造孽……”
“冒昧地问一句,您儿子怎么了?”菊川也不知道该不该问,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他是个刑警,去年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
“看来歹徒不同一般,节哀啊,前辈!”菊川极力安慰道。
“儿子已经不在了,这还不是最伤心的,最令我伤心的是到现在这起案子还没有作个了结。”
“您的意思是凶手仍然逍遥法外?”
“是的,快一年了,他的踪迹无人得知。更要命的是,事发地就在我们平川町,眼皮下的事居然还能轻松地逃过法眼,真是不知道这些白痴是怎么办的案。”
“事发地在平川?”菊川有些惊异。
“对,没错,是一场情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