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川令司机停下车,在距离那辆黑车几百公尺外的一个路口。
那个男子也旋即下了车,看起来三十左右的样子,只见他戴着墨镜,皮肤黝黑,身材瘦削,显然与菊川的高大俊挺不成正比。他背着个斜挎包,毫无警觉地步入房中。
这是一幢独立于湖边的建筑,确切来说它是一座小型的别墅。这里深居郊外,附近也稀稀松松建有房屋,不过皆是普通的一户建。别墅的门前是一条无名的快速路,路两边种满植被,显得幽雅恬静。前后皆有庭院,主房设有两层,每一层都有窗明几净的落地玻璃,正对着湖面。想必房主是个极具生活格调与资产的人,才配拥有如此富有格调的住房。。
菊川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双手搭在栏杆上,远眺着湖面,时不时不经意间侧目而视。他预感这幢房子的主人,或者说这辆车的主人马上还要离开,因为车子并未停正,斜放在栏杆前面,且未熄火。
这是一辆千禧年的黑色马自达RX-8,造型秀美,线条流畅,透过前挡窗可隐约看见酒红色的座椅,一副宽大的尾翼再配上经典式的前脸挑灯,拳头般粗细的双出排气传来低沉的怠速声,不可谓不经典。
不多时,房门传出响动,并有低沉的对话声。菊川下意识转过身去,朝着反方向踱进几步。随即那名男子带着一名年轻女子走出,上了车。菊川不敢回过头来,只是用余光目送他们驱车离开。
等他们走之后,菊川才稍稍走进那幢房子,细细端详起来。可是端详良久之后,他得出一个很糟的结论——想要借无人之机钻进去根本不可能。
因为这里不仅密不透风,院深墙高,俨然像一座金城汤池,就连房门高处也布满了繁多的监控,没有一点多余的死角。更可怕的是,在监控的周遭还有一些警报器,以防不法分子的袭扰。如果硬闯的话,那么整幢楼都会发出雷鸣般的叫声。戒备如此森严,想要进去简直难如登天。
怎么办呢?菊川在心里思索道。此时他的情绪矛盾交加,又恨又喜。恨的是妻子与自己结婚多年以来,竟然一直与一个二三十岁的毛头小子纠缠不清,其目的显而易见,这幢房子便是最好的证明。想当初自己在京都认识妻子的时候,用了多少方法才好容易俘获芳心,但此一时彼一时,真正步入了生活就远不是开始时想象的那回事。想想自己在宫城拼搏多年,虽说作家生涯也熠熠生辉过,曾经自己的新书签售会人满为患,斩获了不菲的版权费,可是近几年再也没有创作出优质的作品,仅靠那点微薄的工资不足以在这座城市出人头地。再者来说,他深知自己性格上的缺陷,过于内敛,不像身边的一些同事曲意逢迎,以至于这么多年迟迟未得升迁。时至今日,也仅仅是在郊区附近买了一套可怜的蜗居罢了。这更增添他心头上的自卑与孤僻。以往他认为妻子一直是默默支持他,并且从未嫌弃过他的,现在看来,女人终归是一种现实动物,经济不独立,迟早要另栖枝头。
令他喜的是,目前终于找到了妻子出轨的眉目。眼前这幢房子的主人一定与仓井有着不可言喻的关系。只要顺着他找线索,便能很快揭开其中种种龌龊的内幕。虽然他的婚姻出现了重大危机,可是他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他相信在这件事情上,理惠子会毫不犹豫站在他的立场之上。妻子孤立无援,迟早会得到她应得的代价。
一番思索之后,菊川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大胆巧妙的构想。
翌日,菊川整理了一下行装,准备出门。与以往西装革履所不同的是,今天换上了一身某知名的燃气公司制服,这套衣服是他连夜找到裁缝店定做炮制的,还有一顶蓝色的帽子。当然,除了制服还远不够,另外又从五金店购来一袋工具,有管钳、起子、扳手、温度计、探针、流量计什么的,工作证也仿制了一张,装在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别说他完全不懂燃气方面的技术,就是这些工具,他也是第一次见。即使这样,菊川觉得想要蒙混过关,也不是件太难的事情,因为照例检修是这些燃气公司常有的事,检查管道疏漏,破损,或者点火大小,燃气储量等等,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理由;况且,房主大多也都是外行,不太容易看出其中的破绽。
菊川挑了周末下午的三点,这时午休基本结束了。从上计程车始,菊川便把口罩戴好,下了车,他沿着湖边的路,一眼便望到了那幢奇丽的建筑。
菊川走着,心跳不由得加快,他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并在进门前将事先编好的话术反复复述几遍。终于觉得没问题了,他按响了门铃。此时的他手心已然攥满了热汗。
没一会儿,大门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孩,扎着马尾,面容稚嫩,看上去就像个未肄业的大学生或者刚结业出来工作的那类人。她穿得比较慵懒,淡黄色针织长袍睡衣,脚上趿着拖鞋,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看到菊川的装束,许知道了几分来意,但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对……对不起,您有什么事情吗?”
“抱歉!打扰了,我是星港燃气公司的售后。应公司的要求,现对您家里的燃气做一个免费的检修以及报备。”菊川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之前背好的话语,虽然略显生涩,但还是一字不漏说出来了,本来忐忑的心倏地平缓了。
女子有些警觉,眼睛不时在菊川脸上打量着,并且因为戴着口罩的缘故,更加质疑他身份的真实性。
菊川见状,忙把口罩一摘,并掏出工作证:“喏,这是我的证件!放心,我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女子点了点头,并未作声,继而打开门,示意菊川入内。
映入眼帘的是前院宽阔的停车场,里面并未停车,看来那个男主人不在家。旋即穿过一条岩灰色青石板铺设的走廊,向东面行进,走廊的尽头即是主楼;而被走廊所包裹的一片洼地,是几百平方公尺的鱼塘,游满了不计其数的鲜红的锦鲤,见到人,丝毫不惧地围拢过来,溅起阵阵水花。在鱼塘正中是一座假山,假山上的水泵将塘里的水抽到高空再落回,活像一个迷你的喷泉。主楼虽有两层,但每一层并不算太高,主体是重钢龙骨,而房顶与墙面是轻钢。
女主人叫来了一位看起来不到五十岁的女人,随即说到:“她是负责后厨的,你随她过去就行。”
菊川点点头,被领着进入了厨房。厨房在一楼,紧靠着客厅旁边,纵深大约有十公尺,宽约两公尺。后厨一共有两个人,年纪相仿,在菊川检查燃气表和灶台的同时,她们也在门口守着。而女主人则在客厅播放起电视。
菊川倒不心慌,反正她们也不懂,自己的真实目的不过是得到这家主人的信息资料。几分钟后,菊川收拾好工具,离开厨房,随后从包里掏出一册登记单,这也是菊川自己拟定并打印的。每一张登记单的表格都是一样的,一共有十行,前三行已经被菊川用不同笔迹填写过了,每一行需户主自己填写姓名、电话,以及对检修情况的满意程度。
菊川出来后,将登记单交给了女主人,并说道:“燃气管道没问题,压力正常。这里需要您签字确认无误,请问方便吗?”
“谢谢。方便的!”她接过来,提笔正欲填写。
这时菊川说:“姓名与联系方式最好填写户主的,因为我们回去要登记在册,有什么问题也好联系。”
女主人犹豫了一下,随即写完,交给了菊川。
菊川欠身致礼,旋即准备离开。女主人吩咐下人送他出门。出了别墅,菊川松了一口气,今天的行动可谓非常成功,唯一遗憾的是没看到男主人的脸,不过有了姓名和电话,想必找出这个人并不算难。
菊川向登记表的第四行看去,一个熟悉的名字进入了他的视野。他再三确认,包括电话号码那串数字,也十分熟悉。无论怎么看,那个人的脸庞已然浮现出来,就像一个魔咒,狠狠地裹挟着大脑,头皮如涌出粘液一般死死地揪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