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三从睡梦中起来,脑海里还满是家庭带给他的种种烦扰与不堪。他微微欠身转向床边的柜子,伸手从盒子中取了一支烟,放入嘴中。
心事往往就是这样,不去想的时候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可一旦冒出来,那么就如同泄洪的水一般难以收拾。烟雾腾腾升起,一幕幕记忆碎片也由之涌上心头,变得异常清晰。
敬三的妻子叫昭惠,一直从事酒廊歌舞的工作。在此间做了有三年之久,也正是敬三带着她还有女儿从京都卸任了新闻记者总监的工作,回到家乡宫城不久以后,昭惠经人介绍找到的一家“居酒屋”的工作。在以前,昭惠是风头无两的艺人,无论是从收入还是地位上,都是敬三所远远达不到的。正是想拥有平静的生活,敬三选择辞别京都,而昭惠也很开明,愿意放弃之前一切成就与名声,安安稳稳地做个家庭主妇。
对此,敬三内心从来都是无比感激昭惠的。回到宫城后,敬三虽然挣得远不如从前,但尽心尽力,无怨无悔。昭惠于心不忍坐家清闲,便托邻居找了个酒廊的工作。因为酒廊的工作时间大部分是在晚上,可以和敬三错开时间照顾女儿;另外,此份工作与在京都时所做的差别无几,做起来相信并无难度。
但敬三很不赞成昭惠做这个,在他看来,烟花柳巷之地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他宁愿自己扛下所有,也不愿意妻子整天待在这种环境中。前两年只是时不时口头上表达一下,并没有强制昭惠如何去做,他也知道妻子在尽自己所能,为了这个家减轻负担。
可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按照初衷并且不脱离轨道去行进,恰恰许多事情往往出乎意料的出现偏差。就在上个礼拜五,敬三刚刚接到女儿放学,因为出版社临时有事,便想顺便放在妻子那里照看一下,自己去去就回。刚到昭惠所在的酒廊,就无意中撞见了一位客人在昭惠的搀扶下歪歪扭扭地走出店门,令他恼火的是,客人的手在昭惠的身上有些不太安分,不是勾着肩膀就是轻抚脸颊。敬三上前就想出手,幸得有女儿稍加阻拦,不然他的拳头早已落在了客人的脸上。天色有些擦黑,客人的脸看不大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家伙的酒气已去了大半,本来行走都有些困难,然而在敬三的怒视下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了。
自此以后,敬三与昭惠的争执便不断。敬三坚决不允许昭惠再去那个地方上班,而昭惠却很坚定地表示,自己与客人的接触只是本职工作,并且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糜乱,所以,对于敬三自主的感受以及要求表示驳回。
冷战持续了几天,双方不肯做丝毫的让步,这让本就敏感的关系更凝结上一层冰霜。
敬三向来就有失眠的毛病,这是以往在京都强大的生活以及工作压力之下催生出来的,后来回到宫城,换了一份职业,不再像以前那样东奔西走,昼伏夜出,生活节奏也按下了减速键,病症才得以减缓许多。不过只是缓解,并不是彻底消失,所以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会再次衍生,譬如写作思路受阻或者生活上遇上一些难以排除的干扰。一旦衍生,往往犹如梦魇久久缠绕不去。
毫不例外,这一次,敬三又是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从天黑躺至天明。白天的工作状态极差,一天下来,不仅难以集中注意力,而且昏昏欲睡,好似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身躯守在工作台上。
由此,敬三才给自己放了几天的假期。
干他这行的,极其需要良好的心态,可以说,心态决定着工作的效率与质量。
不过在他来青森之前,也没有太过沮丧,还是有个好消息的。昭惠于三日前换了一份工作,目前就职于一家外企公司,负责行政的工作。这使得敬三的心情得到很大缓解,他相信,以后的生活在向着好的方向行进。
敬三深呼了一口气,缓缓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转眼间,一根烟已经燃尽,细长的烟灰掉落在烟缸内,仍在散发着残留的余热。
此时已是下午的一点半。
敬三没有吃饭,一者因为没有太大食欲,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这间小旅馆没有叫餐的服务范围,他才不会去为了填肚子绕行很远的路。要知道,在来的路上,除了刚开始有几家餐厅,越往后越显荒僻,周围倒是有些商业分布,可都是些酒吧、娱乐厅、商店与纪念品店,唯一与吃的有关的是一家售卖和果子、铜锣烧等手工食品的店铺。
敬三从包中翻出一沓三明治,又将旅馆提供的置于床头柜上免费的矿泉水打开饮用。十分钟左右,肚子已经得到有效满足。他旋即整理了一下着装,出门。
在离开宫城,前往青森之前,上司南野川曾告诉敬三一份详细的地址,这个地点便是南野川之前来到青森举办新书发布会时所无意结识的一个女孩子的婆家,时间大约是一年以前。
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敬三抵达于此,名为“赤久村”。
下了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漫野群芳,背倚连山的村落,面积虽不大,但给人一种十分清幽的感觉。
经过打听,敬三找到了这个女孩的住所。这所古式的“一户建”外表色调清新雅致,墙体表面用青色与白色的色调相搭,显得古朴又充满格调;门前灌注了一个浅浅的水泥坡道,在坡道的西侧是一个短小的遮阳棚,可以做为自行车的寄存地,不怕风吹日晒;棚外紧邻一株紫藤用以修饰。此房位于山脚之下,又独立于一众群居之侧,因此更显得曲径通幽。在门廊的两侧,悬挂着一对墨绿色的风铃。在微风的作用下轻轻摆动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像是在欢迎客人的到来。
可是迎面所看到的,是紧锁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