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奇怪为什么莫问川会问这个问题,但陆康还是说道:“凶手内心可能极度仇视死者,但是根据我们调查的林静雅的人际关系来看,她并不存在这样的仇人。那么凶手摘除她的器官就说明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可偏偏凶手将器官放到了容器中,还没有确保容器的密闭性,足以见得这个人似乎并不重视死者的器官……这很矛盾,如果仅仅是为了制造恐慌,完全不需要这么麻烦。”
“如果,”莫问川说道,“如果凶手在意的并不是死者的器官,而是死者有没有器官呢?”
“什么?”陆康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认为,凶手之所以摘除死者器官,只是因为,他不希望死者拥有器官。”
顾望月皱眉道:“可是,这么做的动机在哪里?”
莫问川打开着林静雅朋友圈的手机向前推了推,说道:“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失去器官意味着死亡,但显然林静雅是在被解剖之前死亡的,也就是说,让她失去器官,意味着另一件事情。或许就是……意味着失去作为人类,或者说是动物的一个重要特征,系统。”
“动物的结构层次由小到大分别为细胞、组织、器官、系统、个体;而植物的结构层次,相较于动物,则不具备系统。”
“再看死者失去的器官:心脏、肾脏、肝脏、肾上腺、气管分别属于循环系统、泌尿系统、消化系统、内分泌系统,还有呼吸系统。”
“而骨连接遭到破坏,也就意味着运动系统遭到破坏。”
“死者下体存在的撕裂伤,也并不是因为凶手实施侵犯,而是因为凶手想要破坏生殖系统。”
“至于为什么没有神经系统,或许是因为颅骨太过坚硬,过于不便……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死者的颅骨存在刀伤。”
“这么做的目的,我想正是因为林静雅朋友圈所提到过的‘模仿’一词——凶手认为,林静雅拥有系统,是一种对于人类的模仿行为,所以凶手要破坏她的人体八大系统。
莫问川的推理在两人听来都有一些荒诞。
不,或许应该是说,莫问川所说的这个凶手的心理,有一些荒诞。
不过陆康很信任莫问川,因为他知道,莫问川在没有一定的把握之前,是不会轻易发表自己的看法的。
接下来,莫问川又说道:
“基于‘模仿’这个点,我又突然想到了一个我们所忽略掉的重要问题,你们看。”
莫问川指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画面内容正是案发当晚林静雅离开宿舍楼的全过程。
陆康是从业几十年的老刑警,而顾望月也是警校最聪颖的学生,立马反应过来。
“你是说,画面中的这个人,可能并不是林静雅!”
“不是可能,”莫问川摇了摇头,“这个人,绝对不是林静雅!”
“为什么?你看出什么了吗?”顾望月看了几遍回放,都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可以武断地说这个人绝对不是林静雅。
无论是穿着还是身材,都和林静雅是一样的。
莫问川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陆康:“陆队,案发过后,死者家属包括家庭情况,应该也都调查过了吧?怎么样?”
陆康道:“林静雅的父亲是建业市广茂集团的经理,母亲是银行职员。由于林静雅是她们唯一的孩子,所以夫妻二人很是重视对林静雅的培养。这种培养并不是指学习方面,而是带她旅行拓展自己的眼界,或是结识各式各样的名流,又或者是进行一些常人眼中很是‘高雅’的活动,例如高尔夫。”
“在得知女儿遇害后,夫妻二人十分悲伤,尤其是林静雅的母亲,差点当场昏过去。”
“没错。”莫问川接口道,“正是由于这样的家庭环境,林静雅的身上才会比一般人更有气质,这也就是我这么肯定监控中这个人不是她的原因。结合之前林静雅在监控中的画面,这个人,明显没有林静雅的那种气质。”
“首先是这个人的跨步幅度,然后是手臂摆动幅度,以及抬头的角度,都和林静雅有着细微的出入。只不过我们最开始就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就是林静雅,才忽略了这些细节。”
模仿……
陆康皱眉盯着监控中的那个背影,轻声道:“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
一个时辰过后,莫问川独自坐上了公交车。
他为自己戴上耳机,隔绝掉外界的干扰,然后从背包中掏出一个档案袋。
里面是莫问川从陆康那里要来的资料。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第一案发现场就是女生宿舍楼。
但是,要想在宿舍楼内不被任何人察觉地杀掉林静雅,凶手又是如何做到的?
这倒不是最主要的,毕竟稍微注意一点,杀掉一个人并非难事。
而最主要的是,在杀了林静雅之后,死者又如何将尸体转移到解剖室?这才是难点所在。
莫问川不是没有怀疑过那个叫李心雪的女生,会不会是藏尸行李箱,但是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并不成立。
监控画面中,李心雪虽然曾带着行李箱离开过宿舍楼,但是按照其他舍友的说法,她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收拾的行李。
等等。
突然,莫问川目光一凝,似乎抓到了问题的关键点。
他看着手中有关林静雅身边那些人的资料,目光渐渐放松下来。
原来如此。
你所看到的,都是那个人想让你看到的而已。
车辆越来越颠簸,莫问川向窗外看了一眼,已经离开了市区。
终点站是一个小镇,当然,在大部分住在市区的人眼里,这个地方还有另外几个名字。
农村,乡下,穷地方。
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莫问川便向着某处走去。
——
“吃饭了。”
“好——来了——”
女孩叹了口气,然后将衣服叠好放进衣柜,然后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屋子,大概只有四十多平米,就连厨房和餐厅也都是连在一块儿的。
此刻,那张方桌上正摆着简单的两道菜,在灯光下散发着白色的热气。
母亲解下身上的围裙,随口问道:“宝贝啊,在学校和同学们相处得还好吧?”
“你就放心吧,妈,挺好的。”女孩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笑着答道。
“哎,我看街上那些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啊,都穿那种小裙子,还挺好看的。女儿,之前爸不是给你买了两件你说的那个裙子么?咋不穿呢?”一旁的父亲也开口道。
“对啊宝贝,妈妈跟你说啊,你现在到街上上学去了,也可以学学那些小姑娘的打扮,我家女儿底子又不比她们差,稍微打扮一下,哪个不夸好看?可别像妈妈一样,一辈子待在农村里,就没什么气质,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农村的乡巴佬。”
女孩埋下头,低声道:“爸,妈,我知道……我只是在家里这么穿习惯了。”
她身上穿着的是乡里人很常见的睡衣,鲜艳的大红色,也就是常说的“花外套”。
父母并没有察觉到自家女儿低落的情绪,但也没有继续谈这个话题,而是聊起了一些家常琐事。
女孩的一只手在桌下不安地搓动着衣角,在默默吃完碗里的饭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没过多久,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女孩心一紧,下意识绷起了全身的神经,忍不住从房间探头看去,但才刚刚站起身,却又犹豫着坐下。
紧接着,她隐隐听到一个很是年轻的男性声音,然后是自己妈妈的大嗓门:
“哦,原来是同学啊,那孩子搁房间里头呢……小伙子你吃了没?坐下吃点啊?”
“谢谢阿姨,我已经吃过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女孩已经能感觉到对方在向自己的房间靠近。
她愣愣地看着房门,双眼有些失焦。
很快,房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一个温文尔雅的男生映入女孩的眼帘。
一瞬间,女孩的心猛地一震。
“你好啊。”莫问川温柔地笑了笑,很是自然地坐在她的对面,“李心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