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元疏已经为自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元庭大为感动,直接拉着元又司一起跪了下来感谢元疏的救命之恩。元疏将他父子二人扶起,装作十分陈恳的对二人道:“我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多少年,以后这元家基业,都是要交给元徵元襄的。元徵我是不担心,只是襄儿,年纪还小,生性顽劣,以后也不知能不能撑起元家重责,待我百年之后,还需要丞相大人和又司协助协助啊。”
元庭受了元疏这么大的恩惠,当即以手指心,发誓表忠心:“义父放心,我元庭为了元家,定当肝脑涂地。”
元疏笑道:“丞相大人不必说的这么认真,现在还是赶紧去调粮吧。按照大王的脚程,也不知何时能到,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谢我身上了。毕竟我们也算是一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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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漠北境,虚州。
虚州地处离漠北处,地界并不偏远,离王城且柔也不过四百里地,但是因为地处戈壁沙漠,十分荒凉,向来是流放的首选之地。而当初的宁国公印祯和他的四个儿子,如今正在这里,每日风餐露宿,困苦不堪。
十二月的天气寒冷非常,冰冻三尺,印祯所住的草房残破不堪,漏雨漏风,只能用布当着缝隙,一家人围着一个小炉子蜷缩取暖。
想着明日还要早起劳作,印祯便越发的想念当初的日子,然后,又将元徵骂上了千万遍,但是依然觉得不够解恨。在他又大声骂了元徵一句话之后,木门外忽然想起一个极为熟悉,也让印祯极为厌恶的声音:“宁国公大人,这骂人不当着真人的面吗,有什么意义呢?”
印祯和他的四个儿子怔住了,齐齐地向门口看去。木门被人推开,交杂着风沙的寒风一同猛吹了进来,把人的眼睛都迷住了。
屋外站着一个身裹大氅的男子,披着斗篷,背对月光,看不清来人面容。但即便看不清此人容貌,光听声音,印祯也能知道他是谁,就是那个把自己害到如此境地的元家元徵!
印祯火冒三丈,却又惊疑不定,不知原本应该身在且柔的元徵为何出现在虚州这荒芜之地,待元徵进了屋子之后,他才缓缓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杀我的么?”
元徵进屋之后,脱掉斗篷上的帽子,四处扫了一眼,真是家徒四壁,连个让自己坐的地方都没有,他索性就一直站着,对印祯微笑道:“怎么说我们也算是认识了四十年了吧,我来见见老朋友,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吧。”
印祯轻蔑的“呸”了一声,指着元徵的鼻子骂道:“元徵,你别胡说八道了。我能不知道你,如果不是来杀我的,你会从且柔到这么个破地方来看我?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我会怕了你,不过是一条命而已,你要杀就杀。”他看了看自己的四个儿子,道:“但是,你放了我的儿子。”
元徵把手放到小炉子上面,印祯的小儿子似乎只有十岁左右,见到元徵穿着黑色的大衣,吓了一跳,赶忙往印决身后躲去,元徵摇摇头,笑道:“宁国公还真是爱子心切啊。”他拍了拍手,屋外立刻有人送进了不少的饭菜,还都冒着热气,看来是刚做不久。
印祯父子五人,自从到了虚州,根本一顿饱饭都没有吃过,更别说热菜热汤了,意见这些,眼睛都直了起来。当初他身为宁国公的时候,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却从不觉得有什么菜可口。等到沦为阶下囚的时候,再见到这些普通的饭菜,只不过冒着一些菜香,竟觉得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了。但他到底还是心存几分警惕,眯着眼睛大量元徵,问道:“元徵,不要绕弯子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元徵走过去,端着一碗热饭递给了印祯的小儿子,显然是饿的不行了,面对香喷喷的米饭,就连印祯自己都忍不住,小孩哪里忍得住,见印祯没有阻止,接过碗就狼吞虎咽了起来。元徵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对嘛,饭就要趁热吃。宁国公,先吃饭吧,等你吃好了,我再同你说,放心,饭里没毒。”见印祯还是一动不动,元徵笑道:“我若真要杀你,需要亲自跑到虚州来么?”
印祯心想也是,元徵要真想杀自己,根本不必亲自动手,随便派个人动个手脚,自己就悄无声息的暴毙了。想到此,他冷哼一声,坐下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吃饭,问道:“那你来做什么?总不会有事求我吧。”
元徵噙了一抹微笑,淡淡道:“宁国公如果这么想的话,那么也算是我求你把。”
元徵话里有话,印祯停下手中碗筷,狐疑地盯着元徵,自嘲一笑:“我现在可不是当初的宁国公。你们元家,有什么事情做不到?还需要找一个了被流放的人帮忙?”
元徵摇头,道:“此言差矣,宁国公,这件事,还真只有你能做。”元徵又拍了拍手,屋外再次走进一个人,手上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摆放着笔墨,整齐的放在印祯的面前。元徵笑道:“我只需要你写下当初是如何伙同元庭,与若伊边疆勾结,暗害申惠的事情就好了。只要宁国公帮我昨晚这件事,我像你保证,让你父子五人从此脱离流放之苦,给你们一处宅邸,让你能安享天年。”
印祯猛地打了一个冷颤,定定地看着元徵,问:“你知道当初是我和元庭陷害申惠?”
元徵淡淡笑道:“我知道的,还有很多呢。比如凉山城的那个税银劫持的事情,你一定很奇怪,明明已经剿灭了那批山匪,怎么又冒出来了手持数十万两税银的匪徒呢?”
印祯大惊:“原来是你们元家!”当初明明把凉山的匪徒一网打尽了,他就奇怪了,后来怎么有稽查到一批匪徒,原来竟是元家自己出了重资伪造的!他愣了愣,问:“你知道这么多事情,为什么当初告发出来?”
元徵拍了拍自己袖子上的风沙,和淡道:“要是我把宁国公你做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你觉得你会只被流放这么简单么?”
印祯沉默了很久,他看了看摆放在自己面前的纸张,顿顿道:“所以,对付完了我,元家是要对付元庭了么?”
“不错。”元徵坦然承认,“不然,宁国公以为,为什么您还能活到现在呢?”
猛地身上一激灵,印祯恍然大悟,怪不得元家与自己势同水火之时,还要劝纳兰隽放过自己,原本他以为是元家要对外做出柔善的面子,没想到当初他们就算计好了要利用自己来对付元庭。印祯忽然生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看着面前带这从容笑意的中年男子,从未有一刻觉得这般恐怖,同朝为官近三十年,他竟从未看透过他。这一刻,印祯似乎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输给他……
将目光朝屋外投去,漆黑的一片,也不知外面有没有站着其他的人,印祯笑了笑:“看上去,我似乎没有拒绝的可能?”
元徵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印祯没有提起笔,而是又问:“不过,如果我写出我和元庭合谋害了申惠,难道大王不会一怒之下杀了我?”
元徵看着印祯的小儿子吃的津津有味,温和地笑道:“你放心,元家会保护你的。再说,你揭发有功,大王怎么会杀你?赏你还差不多。”
见印祯还未提笔,印决都看出来这一次元庭是必死无疑了,元家基本很少出手,一出手,招招都是致命的。他劝印祯道:“爹,印家出事的时候,元庭可是巴不得和我们撇清所有的关系,这个时候,你还要犹豫什么?”
印祯冷笑一声:“我早就该看清他的为人了,当初对印襄,他不也是一样落井下石么?”随后他提起了笔,对元徵道:“反正写了也不会比现在境况更差了。我相信你的为人,现在的印家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希望你不要食言,护我一家周全。”
待印祯写完了罪书,并且按上了自己的手印,元徵笑道:“你放心,我言出必行,我已在滨州为你们安置好了一处居所,你夫人和女儿已经结果去了,等且柔那边忙完了,就会让你们一家团聚。”
印祯看元徵穿起了斗篷就要离开,心中一动,一把叫住他,问:“元徵,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们想要整个离漠么?”
对付完了印家又要除去元庭,元家是想要把且柔所有的大权都收于麾下么?可是他从未觉得元家有那般野心,但是如果不是意图离漠,他们为何要做到如此境地呢?
元徵低低一笑,对印祯道:“放心,元家对离漠王权不感兴趣。”他停了停,风霜夹杂着元徵低沉的声音飘进屋中,“不过,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究竟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