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皓月愤怒的情绪全然在元襄的预料之中,他顺了顺手,示意连皓月先坐下来,慢慢谈。
等连皓月坐了下来,元襄才苦心道:“皓月,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九公主。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九公主现在在长安,你与她已无可能。何必再苦苦执着于过去?难道,你还真想让连家绝后么?”
连皓月听了元襄的话,硬是一句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元襄说的都是事实,他与纳兰媛姬此生已无可能,但是他又不可能真的让连家无后,这可是不孝的大罪。他是要成亲,可是还不是现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思琴郡主,他只见过几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怎能就凭旁人几句话,就娶了自己相伴一生之人。他细细想了想,才道:“元襄,我知道你爷爷和你爹都是好意,可这婚姻大事,并非儿戏,我不想这么草率的决定了。”
元襄道:“这怎么能叫草率呢?思琴郡主,那可是大王的亲外甥女啊,你若是娶了她,还用的着怕元庭在大王面前说你的坏话吗?而且,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亲了。”
但是这一回不管元襄说什么,连皓月皆是不为所动,他半年前才见过纳兰媛姬,心中从未有一刻忘记过她,带着这样的心境,你叫他如何能全心全意的娶妻呢?他索性道:“元襄,你是知道我的,我心中只有九公主一人,此生只愿认她一人为妻,怎可娶旁人为妻?说亲事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同你一样,只要几个姬妾罢了。我想堂堂思琴郡主,总不可能为妾吧。”
眼见这连皓月油盐不进,元襄不免有些急了,看着旁边坐着的秦婉词一反常态,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怔怔地不知看在哪里,他忙道:“荣苏,你倒是说句话呀。”
秦婉词听到元襄的叫唤,才缓过神来,只看着连皓月,不知为何,眼底深处,又一股浓浓的哀凉之色,她双眼含悲,竟生生看的连皓月放轻了声音,只对着秦婉词,好言道:“荣苏,你……不要生气,我……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娶……”
他从未见过荣苏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眼底流动的哀伤,让他忍不住动容,竟有一丝想要保护的欲望,他怕荣苏生气,便好言向他解释。哪知秦婉词低了低头,收起眼中的悲伤,忽而淡淡道:“皓月不想娶,就不要逼着他了。”
元襄和连皓月俱是一愣,没想到等了半天,秦婉词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元襄当场就急了,本来自己是拉着秦婉词一起来劝说连皓月的,怎么好端端的,她就帮起连皓月说话了?他忙问:“荣苏,你说什么呢?”
秦婉词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平常色神色,镇定道:“我仔细想了想,虽说皓月若能娶思琴郡主,有了长公主做后盾,自然皓月可高枕无忧了。但是,这前提得建立在皓月要一心爱护郡主才行。你想想,以皓月对九公主的心意,一时半会,是不会接受郡主的,勉强娶了郡主,倒让两个人都不开心,得罪了郡主,反倒是得不偿失。”她停了停,又看向连皓月,眼中有微微的萧瑟之意,“况且,皓月已经失去很多,付出很多了,这相伴一生之人,还是让他自己选择好,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原本,秦婉词是真的想要劝说连皓月娶思琴郡主的,可是没想到连皓月的那句“我心中只有九公主一人,此生只愿认她一人为妻,怎可娶旁人为妻?”竟勾起了自己的回忆。
还记得,七年前,萧肃之的长子萧润满月席上,面对萧祁的指婚,萧奕洵毫无顾忌地站出来拒绝,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儿臣多年对婉词情有独钟,如今能娶得婉词为妻,已然是儿臣最幸之事,此生儿臣只认其一人为妻子,安能再娶旁人,有负婉词?”
他为自己,不惜顶撞萧祁,该是付出了多少的勇气,可那一次,她终究让他失望了……那次之后,她曾许诺,此生再也不会让他伤心难过,可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连皓月的一句话,无可避免的让秦婉词回忆起了当年种种,将心比心,自己尚且不愿萧奕洵去娶旁人,又怎能逼着连皓月违背本心呢?
秦婉词的体谅让连皓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心中又是温暖,又是歉疚,他担心是因为上次自己说她从来不考虑自己喜不喜欢的那句话让她多了心,却没想到,秦婉词也是推己及人,不愿再勉强自己。他涩涩开口:“荣苏……我……”
秦婉词温和一笑:“这没什么,娶妻之事,不过是多一个后盾。如今有元家大力支持,有没有思琴郡主,影响不大的。皓月,我信你的能力,凭着自己,你也可以站稳脚跟,无惧元庭。”
看她这般善解人意,连皓月真是有些羞愧了,但听得秦婉词说相信自己,心中便涌上了一股豪情,定定地看着他,像是承诺一般:“你放心,我会做到的。”
看着两人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元襄无奈至极,知道此事基本已是无望,气的做了下来,对秦婉词道:“好你个荣苏,我让你过来帮我,没想到才两句话你就叛变!”
秦婉词扬眉一笑,道:“知道你也是关心皓月的,你若真的不开心,让皓月陪你喝上一场,不就好了?”
元襄摆手:“请我喝顿酒就完了?可没这么便宜的事,回去,我还得向家里两个老头子交代呢。”随后,他看着连皓月,不再嬉笑,正色道:“皓月,你的决定,我不干涉,但你也要知道,没有思琴郡主,你的路会难走一点,最近元庭可是到处找你的错,你可要小心。”
连皓月点头:“放心,我会一切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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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连皓月风光无限的时候,元庭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危机感。就是元又司,也忍不住向元庭抱怨,连皓月最近是越来越得纳兰隽宠信,长此以往必成大患,催着元庭快点动手解决连皓月。
元庭自己何尝不想,当初连皓月利用一次,慢慢爬上高位,已经让元庭气的牙痒,好不容易给了他一个出使靖朝的任务,向借此由头,除掉连皓月,却没想到连皓月竟然成功的完成了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此之后,连着六王八王的死,印家的败亡,连皓月的得胜和重掌兵权,这一切的一切来得太快,几乎让元庭没有反应的时间。他不住摇头叹息:“现在他已经成了气候,轻易动不得了。”
元又司恼怒道:“难道,就任由他现在呼风唤雨么?父亲,不过是拿了个帅印,他又不是宿伊,你连申惠都能杀,还不能除去一个连皓月?”
“你不懂。我怕的,哪里是连皓月?”元庭摇头,“我怕的是他背后的元家!”
元又司一愣:“元家?”
元庭看着自己的儿子,深沉道:“我最近发现了一件事情,元家似乎是站在连皓月那边的。上次连皓月退还了大王的赏赐,本来是个对付连皓月的的好机会,可我对大王暗中提醒了几次,大王也不为所动。后来,我暗中调查,才发现是元徵和王后元燕一直在为连皓月说好话。”他气得一掌摆在扶手上,咬牙道:“我就不明白,连皓月那小子有什么好?值得元徵那么去帮他,难道就因为他儿子元襄和连皓月玩得好?”
一听元家在背后为连皓月撑腰,元又司的脸色也不住凝重了起来:“若是元家在帮着连皓月,那可就危险了。印家落败后,朝中哪还有能与元家对抗的势力?”
元庭沉默不语,印家败亡的速度实在太快。按照道理来说,印家身为开国的贵族,绝无可能朝夕便败,但偏偏这一次,由六王八王出事之后,印家所有的罪名,几日之内全部收集完毕。这说明,一早有人等着印家犯错,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有能力暗中搜集印家的罪证而不留痕迹,并且在印家出事之后,能火速处理此事的,整个离漠,也唯有实力与印家相当的元家而已。而最可怕的是,在纳兰隽决定处理印家的时候,整个元家,表面上全部都是事不关己,元徵甚至还未印祯求情。虽然他曾经对元又司说过,印祯将来必败在元徵的手中,但他没想到,印祯这一败来的这样快,而且败的这样彻底。
时至今日,元庭不得不开始考虑以后的打算了,没有了印家,他便只能依附于元家,但元家有心扶持连皓月,而自己与连皓月之间只能留下一个,元庭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拳头,目光冷凝对元又司道:“现在既然他正当红,我们便没必要去触他的眉头,等待时就,休养生息,他到底年纪轻,经验不足,绝不可能不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