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洵说完话之后,堂中一片安静,几乎只闻屋外偶有的冬日寒风的声音,众人不知是何情况,只见王妃目中含泪,王爷容色冷凝,谁也不敢说话。
分明是在屋中,分明很暖和,可是纳兰媛姬的手却冰凉如冰,萧奕洵手上温暖的触感隔着丝帕依旧清晰的传递到媛姬的手上,她只低着头,看他衣摆处挂着的白玉玉佩,旁边配着一个算不得极为精致的平绣荷包……“你对我有情,媛姬。”他沉沉按住她冰凉的手,低语。
媛姬心中赧然,寻常人说出这样的话,她定是要嘲笑此人妄自尊大、胡言乱语,可实际上她却无法反驳他这沉沉的一语,分明是自己的情义,却为何偏偏他比自己更加明白?
她猛地起身挣开那双温暖的手,低着头也不看路就这么冲了出去,也不管撞到了一旁侍女端着的铜盘,“哐啷啷”一通掉到了地上,水花四溅,惊得那婢子赶忙蹲下去捡起铜盘,对萧奕洵道:“王爷恕罪。”
萧奕洵直直看向纳兰媛姬离去的身影,眼里平淡无波,只对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的柔安道:“你去服侍王妃吧,别叫她受凉了。”而后缓缓起身,自是负手离开了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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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光初年十二月中旬,辽东副帅林希筠派青年将领谭允墨押送刺客送至长安,途径抚宁一带忽然出现一批盗匪在暗中劫持,在谭允墨的带领下,辽东禁军击退劫匪,缴获一名匪首。谭允墨当场便觉此中有疑,押送刺客,打的都是辽东军营的名号,就算你是天下第一的匪帮,也没胆量去打劫朝廷的军队,何况这批部队押送的还不是银两,因而谭允墨扣押匪首,并将匪首一并押送至长安。
刑部尚书毕燃与大理寺卿段霖晖共审刺客与匪首,那刺客起先仍旧一口咬定他是离漠之人,为宿伊元帅和二殿下纳兰冀报仇而来,而那匪首只消稍稍一查,便能查出来历,抚宁一带临近山海关,治安严谨,常年有精兵驻扎,从未有过匪帮敢在山海关下行凶,刑部向山海关一带求证,才发现这个所谓的小型匪帮,竟然来自山海关军队内部。
这可着实让人大吃一惊,身在长安的镇国大将军姚照珂得知此事,急忙赶去刑部参与会审,那匪首一见姚照珂,竟顿时慌了神,在姚照珂言辞逼问之下,一下子破绽百出,最终不得已吐露真相,言自己受安南将军张万达的命令带一股亲兵出手刺杀刺客。
这一来,众人便都昏头搭脑的,不知怎么竟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插曲,一个好好的安南将军干嘛偏要来刺杀一个小小的离漠刺客呢?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可能存在的严重性,急忙上书四大辅政大臣告知情况,左右相及北淮王当即给出批文,不遗余力,审出真相。毕燃一方面安排匪首与刺客进行对峙,段霖晖则加急山海关取证,验证匪首所言虚实。
喜爱匪首与刺客的对峙之后,刺客终于支撑不住,被逼出真相,可是他宁死也不肯指认张万达,只当庭破口大骂,极言匪首忘恩负义,奸臣之心。
山海关那边还没有得到消息,长安这里就审出了结果,而这结果竟是这样出人意料。
经过审理,才得知,原来连城骑重现天下之后,一时风光无二,盛名天下。安南将军张万达曾经也在辽东任职,当年居峡谷一战,他被令率军支援龙靖枫,却没想被大雨拖延了进程以至于赶到居峡谷的时候,龙靖枫已经战死沙场。当年连城骑年少气盛,因为龙靖枫的死而恨极了张万达,林希筠更是放言此生必不再与张万达往来。如今林希筠已成辽东新帅,无疑将来定会成为辽东主帅,就是接过姚照珂的衣钵也不是没有可能,张万达害怕林希筠得势之后旧事重提,拿自己开刀立威,因而才对林希筠下了杀心。赶巧去年林希筠截杀离漠王子纳兰冀,击退离漠大军,他便想利用这个机会嫁祸离漠,同时也除去自己的隐患。
审出结果,众人大为震惊,镇国大将军姚照珂当即进宫向太后齐黛莹请罪,言自己未能教好下属,竟让下属做出此等叛逆之事,恳请自降三等,以示罪责。但齐黛莹却好言安慰姚照珂,说镇国大将军年中的时候就因恭顺王妃的婚事举家回了长安,如今已有半年未曾回到山海关,张万达的事情是他自己自掘坟墓,怎能让镇国大将军为他承担罪责?所以齐黛莹下令暂不追究镇国大将军的罪责,而是先让人去山海关押送张万达回京候审。
可是谁知,这道诏令就比之前大理寺去的晚了三天,等到人到的时候,却被告知安南将军张万达已经自缢身亡了。原来,在大理寺带去匪首的消息之后,张万达就觉察出自己坏事暴露,必定会被朝廷治罪,所以他惊恐之下竟然先行裁决了自己。
张万达的自缢等于不打自招,说明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因为畏惧林希筠,所以找亲信暗杀林希筠并企图嫁祸离漠,而后见亲信被移至长安,恐事实暴露,便在派人去截杀亲信,没想到却又失败了。
如此一来真相大白,当四位辅政大臣接到了刑部和大理寺审出的结果之后,无一例外的都表现出了震惊,而震惊之后都是沉默。
对于许恒和沈鸿彬而言,他们一直也是认为这个刺客来自离漠,可是却没想到最后一审,竟然弄出了这样一个戏剧化的效果。而萧奕洵自己也是吃惊的,他虽然知道此刻并非来自离漠却也未曾想到会是来自山海关,而且还是张万达,这出人意料的结果让他一时也难以接受。
四人在文渊阁沉默了许久,沈鸿彬才率先出声道:“既然到头来这才是真的结果,那么也要先呈报给太后娘娘,至于这怎么量刑,张万达已经自缢,无法再罚,刺客和匪首我们长安来定夺,至于剩下的么,就让镇国大将军自己回山海关区处置吧。”
萧奕洵默然点头,事到如今张万达已死,就算还想再查下去也没有机会了,他便点头同意了。
许恒又道:“出了事情以来,镇国大将军主动上书恳请自降三级,以儆效尤,太后娘娘是不想罚他的,所以让我们四个商议看看,该是个怎么说法。”到目前为止,三个人都有话要说,可是唯独萧容峥自始至终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萧奕洵见他没有说话,便问道:“四皇叔,你的意思呢?”
萧容峥伸手盖上了刑部与大理寺送上的案卷,抬起头,视线犀锐:“在如何处理这几个刺客这方面我没什么意见。张万达因为一己私心而刺杀朝中大将,实乃重罪,姚照珂身为他的主帅,虽然并未参与其中,但是依然罪责难免,不过既然太后娘娘不想罚,而山海关也确实少不了他,不妨就单发俸禄,不降等级好了。”他顿了一顿,而后将目光投向了萧奕洵:“奕洵,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鲜少四个人同在的时候,萧容峥这样郑重的同萧奕洵交流,萧奕洵凝眉问:“四叔,你想说什么?”
萧容峥将案宗反过来扣住,最深处一闪而过幽暗之情,他幽幽一笑:“你想不想让离漠王主自断一臂呢?”
萧容峥的语气透出一股幽寒的意味,萧奕洵起先还不明白萧容峥的话,让纳兰隽自断一臂?他说的这一臂是什么?现如今,能算作纳兰隽的一臂的人算不得多,也只有那么几个,萧容峥不把话说破像打哑谜一样的同自己说话,必定是想要考一考自己。他脑中迅速的思考,这话萧容峥只问自己不问左右相,还将刑部和大理寺的结案卷宗倒着扣过来,是什么意思?萧容峥眼神深邃,萧奕洵却仿若从他幽深的眼中读出了些什么,他回道:“四叔,你的意思是利用这次的事件,让纳兰隽对申惠起了厌弃之心?”
萧容峥一把将手拍在桌案之上,神色显然一亮,夸赞道:“不愧是我的侄子,这么快就觉察出来了!”
萧容峥很少这样激动,立案桌上的镇纸都被他排的移了位,被萧容峥这么一提醒,萧奕洵一下想通,当即便觉得这是一个极佳的主意,当即拍手道:“四叔,或许当真可以一试。”
许恒和沈鸿彬看着这叔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哑谜,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问:“两位王爷,你们想到了何事,这般激动?”
萧容峥转身对二人说道:“左相右相,我们两个想和你们商量个事情,张万达的这档子事我们压住不发,因为这件事,很值得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