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府大正厅很气派,堂屋中挂着一块大的牌匾,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怡神静逸”。正中挂着一副山河大画,两边摆着青白的两个古瓷瓶。除了两张正座,低下摆着八张对齐的楠木交椅。虽然比不上宫中的富丽堂皇,但是确实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连皓月在大厅里等了没多久,元庭和元又司就到了,连皓月赶忙走上去行礼:“元大人。”
元庭笑意盈盈地把连皓月扶起来,关切道:“快起来吧,在府中你不用行这个大礼了,坐。”
见了元庭,连皓月还是有些拘谨的,元庭让他坐下来,他还迟疑了一会才走到旁边的位置上。元庭坐在主位上,而元又司却与连皓月平肩而坐,这是之前元庭告诫元又司的,让他给连皓月足够的尊重。
左右人上了茶,元庭细细抿了一口,便径直问连皓月:“这次来,可是执金吾的事情遇到了什么麻烦?”元庭知道连皓月的性子直,和他说话不要藏着掖着。
可是这样一来,连皓月却尴尬了,他的脸微微涨红,支吾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元大人。”
元庭哈哈大笑,道:“执金吾的事情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我作为当朝丞相,怎么可能不知道。”
连皓月低头,小声道:“是。”
元庭不动声色道:“执金吾的情况,我都知道,这几年的风气确实不好,我本也想着整治一下,只不过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正好你有这个心,我看了你的方案,很不错。”
连皓月忙回答:“丞相谬赞,皓月愧不敢当。”他面露难色,道:“这次的改革……有人告诉我会牵扯到丞相大人。
元庭脸色一变,顿时黑了下来,怒道:“什么叫做会牵扯到我?”他冷笑:“哼,我知道是哪些人?执金吾里面的风气是被几个人给带坏了,想着你要把他们革除了,所以不平,便拿我来当挡箭牌。我元庭做事向来赏罚分明,不寻偏私,那些人,你不用管。”
连皓月神情微动,心中讶异元庭竟然会说这样的话,这些年元庭徇私枉法、贪赃舞弊的事情不再少数,那“赏罚分明、不寻偏私”的话从元庭的嘴里冒出来实在是讽刺。连皓月心中冷笑,表面上却道:“丞相大人如此深明大义,皓月感慨万分。只是……朝中许多大臣近日都上书,请求大王暂停下官的职……丞相大人,皓月不知道该怎么做……”
元庭摸了摸胡须,不疾不徐道:“这个事情么,我知道,最近的奏疏我也看到了,却是有几个大臣上书言你的不好。”他的眼神轻慢地扫过连皓月,道:“皓月,你想整治执金吾的事情是好,不过到底有些操之过急了。没有安抚好那几个公子,是你的失策,你可知道?”
元庭的语气虽然是淡淡,可是那双看遍了世事变幻的眼睛却透露出一种可怕的精明与气势。比起连皓月,元庭可谓是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仅仅是一眼,连皓月就感觉出了这个老人可怕的心机与操控力,连皓月脸色一怔,而后垂头丧气道:“皓月知道。”
元庭复而又笑道:“我知道你知道了,不然也不会今天就来找我。你平日里不常求我,既然今天你特意来开了口,你的面子,我不能不给。放心吧,执金吾的事情我会帮你一把的,你就安心的动手去做吧。”
没有想到元庭会这样轻松的答应了自己,连皓月心中讶异的同时又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在来丞相府之前,连皓月与荣苏商量了好久,把元庭每一个可能的反应都思考了一遍,并且想出对应的方法,但是唯独没料到事情进展的竟是这样的轻松,一时之间,连皓月道谢,都忘了,等回过神来,他赶忙要向元庭行大礼。
元庭笑道:“说了你不必行礼!”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好了,你的心事,我会帮你解决的,你自己事情也忙,不用拘礼,要回去就回去吧。不要耽搁了自己的事情。又司,你亲自送皓月出府吧。”
对连皓月,元庭一点也不玩虚的,他知道连皓月这次来就是找自己帮忙的,答应帮忙之后,又让连皓月可以立刻离开,这样果断的行动让连皓月的内心再一次产生了触动。今天的元庭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就像是一位精明能干、公私分明的朝中栋梁,若非连皓月深知元庭是个怎样的角色,他几乎都要被元庭骗了,他终于明白,元庭当初为什么能够得到印襄的赏识,又以那么快的速度迅速取代了印襄的位置,因为他有能力让自己成为别人尊敬或者是赏识的那种人物,这个人的心机与城府,仅仅用可怕已经不能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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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庭让元又司亲自送自己出府,连皓月又是一阵谢恩。出了大厅,一路之上,连皓月的脑海里全都是元庭的行为与言语。今天自己几乎什么都没有说,所有的话都是元庭再说,他完全知道自己来的目的,也完全不和自己虚掩什么,自己的想法与做法他都了如指掌,在元庭的面前,连皓月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被元庭一眼就看穿了。这艳阳的夏日,连皓月的心中生出了森冷的寒意,他清楚的认识到,这样的元庭,他根本不可能击败。
“连皓月,你听见我在和你说话了么?”连叫几次连皓月的名字,连皓月只是沉着一张脸不回答,元又司明显动了怒,停了下来,挡住了连皓月出府的路。
连皓月一愣,赶忙道:“元大人……”
“我和你说话呢!”元又司没好气地瞟了连皓月一眼。
连皓月忙道:“元大人请说。”
元又司冷笑了一声,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爹看上了这个人哪一点……”元又司以为自己的声音足够低,连皓月必定听不清楚,但他没料到连皓月内功深厚,他以为很轻的声音在连皓月耳里,清晰的就像当面和他说话一样,所以听到了这句话,连皓月心中一顿,而后他便见元又司抬起头,看着自己,眼神里有轻视,态度上更是有份趾高气昂的意味:“连皓月,我爹看重你,认为你是个人才,所以处处扶持你。我知道,当初你救过我爹的命,是我爹的恩人,那么也就是我的恩人。”
连皓月急忙道:“皓月不敢做丞相大人和元大人的恩人。”
元又司又冷笑道:“哼,你不敢最好。我爹帮你洗了你杀印襄的罪,又提拔你做丞相司直,还应了你的要求把你掉到执金吾,明年还能成为执金吾的首领。你的救命之恩,我爹早就报的干干净净了。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你不要抓着一个救命的恩情就死靠着我爹不放。我们会帮你,但是不会无穷无尽的帮你,你知道这次为了你肃清执金吾,我爹又要在朝中树立多少地人么?”
元又司振振有词,一副元庭牺牲良多的样子,连皓月心中只觉好笑,昨夜,荣苏早就料定元庭会帮助自己,因为元庭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一件小小的事情,在他的手中都能成为取敌制胜的法宝。这次执金吾的事情,元庭正好可以利用起来收买人心,打击敌手。以元庭的水平,绝对能够毫发无伤的从中攫取最大的利益,所以元又司现在的这番话实在让连皓月觉得恶心。
“那么,元大人的意思是……”
元又司冷冷道:“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好处,你得到了就应该有付出。不然,最后你会一无所得,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连皓月看了一眼元又司,心中反逆无比。他知道元又司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些话,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他为元庭效力。但是连皓月不清楚,这些话究竟是元又司自己心中不平才说的,还是元庭指使元又司说的?他不敢肯定,所以只好硬着头皮道:“皓月明白,丞相大人的恩情,皓月牢记于心。”
得到了连皓月的回答,元又司的脸色这才有稍稍的缓和,他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皓月你是个明白人,我元又司也喜欢和明白人做朋友。”
连皓月低首回答:“皓月不敢高攀。”
元又司的态度好了不少,甚至还赞扬了几句连皓月在执金吾的行动,连皓月尽量表现的恨高兴同时又很惊惶,这种表现让元又司认为连皓月实在是个实诚人,心中的戒备不免少了几分,可是要说有多喜欢连皓月却也没有,充其量是不讨厌罢了。连皓月也简单的看了出来,比起元庭,他的这个儿子元又司看上去就要简单且容易对付多了。这样想想,连皓月的心情又稍微好了那么一下,既然执金吾的事情没有什么问题了,那么现在他就可以回去和荣苏商量一下以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