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洛华之乱的事情,或许是你的父皇骗了你,可是城毅,你扪心自问,那个时候,若不是太宗陛下以皇位相诱,你会去打那一场很有可能兵败身亡的仗吗?你会吗?”凌淙情绪有些激动,他凝视着萧城毅,反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一战你们败了,你以为洛文卿会放过你们?你打那场仗不仅仅是保住了你大哥的皇位,你也保住了你们整个萧家的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凌淙从没想到,自己晚年之时,竟然还会这样恳切的劝导自己的一位后辈,他苦心道:“而且,你认为,你做皇帝,会做的比你大哥好吗?你这样高傲的性子,能够人手得了手下大臣们连番的指责与劝解吗?你们四个兄弟,你大哥是最仁善之人,你父皇如此强权,他死后,当朝大臣必定会有一轮反扑,唯有你大哥能够从善如流,不去杖责任何一位朝臣。还有,你说你父皇没有为你考虑过,真的是这样么?洛华之乱后论功行赏难道不是你和容峥所得的封赏最大吗?”
萧城毅的表情慢慢地有了一点松动,强压下心中的失望,凌淙黯下神色,道:“我很后悔有一件事不早一些告诉你,你父皇精明如此,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性?他知道自己死后,你必定会心有不满。所以他在位后期,不准你动用兵权,也不愿意你干涉朝政。我知道,这些事一定很让你心有怨恨,可是这也不过是他想要保护你。你不知道吧,你父皇临死前曾经嘱托你大哥一件事,你可以不满,可以有动作,只要在一定的范围之内,谁都不能指责你。不然,你还真的以为你大哥会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的想法吗?他们不过都是包容了你。”
萧城毅一怔,喃喃反问:“原来是这样吗?”真是天真,他还真的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成功地瞒住了萧祁,谁知道原来他的那个大哥一直都知道。心中陡然升起一分嗤笑,笑他自己太过天真,他咬着牙,笑着:“真是可笑啊,原来我的一生都只是被父皇还有大哥玩弄在手掌心里吗?怪不得大哥要留一手对付我,他那么担心奕洵,却还是把连城骑给了奕洵,原来竟是为了制衡我吗?”
“哈哈哈哈……”萧城毅忽然狂笑起来,声动寰宇,那种透彻心肺的笑声苍然而几近疯狂,连大殿的烛火都为之震颤,他苍声道:“我,我真是一个笑话!”
凌淙静静地看着狂笑的萧城毅,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用怎样的感情去面对萧城毅。一方面,他同情萧城毅这一生的遭遇,他心胸高傲,却有顶天的豪气,若为战将,必能流传青史,可是却偏偏生为皇族,不但被限,而且还被权力冲昏了头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可是另一方面,他也十分憎恨萧城毅,为了皇权,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兄长都不放过。
所以,凌淙对萧城毅,最后剩下的不是同情,不是憎恨,只不过是一种怜悯的情怀罢了。他总在想,若是早一些将这事情告诉萧城毅,结果会不会好很多?
萧城毅摇了摇头,抬眼之间,他看见了凌淙眼里的同情与懊恼,他缓缓回答:“姑父,你不用自责。就算你早十年、早二十年告诉我这件事情,我想,我的想法依然不会变,我依然会去夺取这个皇位,而且我还会更加提防大哥。我本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应该庆幸没有早一点告诉我,否则,今天的结果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凌淙怔然,他注视这眼前这个虽然年近半百的中年人,可是他的形象却和二十年前没有什么差别,一样的那么自信、高傲。看来自己还是想错了,无论何时,萧城毅依然是萧城毅,他继承了萧景珵血液里的那种高傲和执着,这样的感情,二十几年的执着,是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否定了那份执着的初衷。
“既然你说了这样的话,我也知道你的态度了。“凌淙缓缓起声,深深看了萧城毅一眼,缓缓道:“你……就在这里慢慢的等吧……”
气数如此,谁也无力回天。
眼见凌淙要走,萧城毅眼神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高呼一声:“姑父,等一等。”
凌淙止步回头,问:“怎么了?”
强压住心中汹涌的哀伤与悲愤,萧城毅咬咬牙道:“姑父,我请求你。我做的事情,阿芸并不知道,玉辰也早就离开了我,凌曦出嫁了,他们都和这些事无关的,请无论如何都不要迁怒他们……”
“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凌淙缓缓摇头,对萧城毅道:“你去找奕洵说吧,你的事情已经交给奕洵去处理了。按奕洵的性子,刑部天牢那便这两日就会出结果了。城毅,你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而负责。豫昭王妃的死,不光是奕洵,镇南王与鼎剑侯那边都不好交代,你知不知道,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这个?”
苏辰风前去平阳请自己的时候,凌淙便从苏辰风那边打听到了关于萧奕洵与萧城毅之间的恩怨。豫昭王妃秦婉词他总共见过也不过数次,屈指可数,印象里也不过是一个温顺柔善的孩子,却没想到性格竟然如此刚烈。有如此才情,又有如此决傲的个性,怪不得萧奕洵会因为她的死疯狂至此,这一次,到底是萧城毅疏忽了啊……
“这一次,你败给的正是你苦心想要除去的你的侄子。”凌淙徐徐道:“现在,你的命,你王府的命都掌握在奕洵的手里……”
凌淙再说什么话,萧城毅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的脑海里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是萧奕洵来处理自己的事,他的生死,整个西平王府的生死竟然就掌握在了萧奕洵的手中。萧城毅不可能会忘记自己与萧奕洵一路以来多少冲突,自己又对萧奕洵做过什么,上次太和殿中,萧奕洵愤怒如火一样炽热,恨不得杀自己而后快,那样的愤怒与仇恨真的是自己能够承受的吗?
从来没有一刻,萧城毅的心有这样的恐慌过,他颓然跪倒,神情惨白,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保住自己的妻儿?他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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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置西平王的大权落到了萧奕洵手中之后,他当然不会耽误一点时间,送永安郡王回宫之后,他便马不停蹄的赶回刑部大牢,亲自审理江越与温子墨。
对于这两个人,萧奕洵不会有一点点的恻隐之心,该用的刑罚他一个都不会少。萧城毅对温子墨有救命之恩,温子墨对他自然是忠心耿耿,所以,无论用怎样的酷刑,温子墨都不会说一个字。而江越那边,江越生性狡猾,他很清楚,萧奕洵手上没有切实的证据是萧城毅谋害了先皇,所以只要死咬着不放,他就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而自己一旦承认,那就是大逆不道的死罪,要灭族的,所以江越也不会说。
这是萧奕洵一早就料到的,所以刚到刑部,萧奕洵根本就没打算审问,先上一遍刑再说。而他自己,则让人煮了一壶茶,准备慢悠悠地坐在刑讯室里听着此起彼伏的刑罚声。
萧奕洵知道温子墨杀手出身,以前一直过着在刀口舔血的日子,对于刑罚,他自能忍受,所以便没有什么声音,可江越是文人,肯定忍受不了这样的苦,一定会惨声一片。
但是,出乎萧奕洵意料的是,在刑罚尚未开始之前,江越那边便有了动静,狱卒对萧奕洵道:“王爷,江越那边说是有话要对你坦白。”
刚准备拿起茶杯的萧奕洵手微微一顿,笑道:“哦?什么刑还没受,就已经要坦白了?”他微笑点点头:“很好,那本王便去看看吧。”他顿了一顿,微笑吩咐道:“哦,对了,温子墨那边用刑不要停啊,该用什么用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冷寂下来,对一干狱卒道:“如果让我知道你们有一点手软,那么,你们就和他一起受刑吧。”
萧奕洵这样的冰冷却平淡的话语让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战,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皆道:豫昭王,原来竟是这样可怕的人物吗?看来,今晚是一点也不能松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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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踱步到江越的审讯室里,萧奕洵微笑的看着正跪在地上的江越,笑容愈深:“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大人如此俊杰之人,怎么能跪在地上呢?”萧奕洵的笑容深不见底,他摆摆手,对身后的人道:“来人,把江大人扶起来,然后给江大人安排一个好座位,本王要与江大人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