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玄宫。
因着是冬天,宫内燃着炭盆,比起外面确实暖意不少,太**中还焚着些许香料,淡白若无的轻烟,慢慢悠悠的飘浮着,映着每个人不同的脸色。
舒贵妃的到来让慈玄宫的氛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萧祁握着舒贵妃的手,有些心疼,关切的问道:“这样冷,也不知道多穿一些。”
贤妃见舒贵妃来了,也是满脸堆笑,迎了上去:“姐姐来了,这几天免不得姐姐受了委屈,妹妹很是担心,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舒贵妃淡淡一笑:“多谢妹妹费心。”随后对着萧祁说:“陛下,一路上我都听得张莲说了,皇上大怒是理所应当,但也不可因着怒气而失了冷静,有些话,臣妾还想问问狄太医和尹姑娘。”
萧祁拉着舒贵妃坐了下来,目光泛着柔意,道:“这等罪臣,必然要严加惩罚,你要问些什么便好好问问。”
舒贵妃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尹清浅,目光很是柔和,带着淡淡的赞许,说:“想必这就是尹姑娘了吧,这般标致动人。”
尹清浅听见舒贵妃一夸她,整个人似乎像是沐浴在了三月暖暖的春风里,竟有些脸红了起来,忙道:“娘娘过奖了。”
舒贵妃含笑点了点头,随后转过头来看着地上跪着的狄云,脸色沉了下来:“狄云,本宫问你,太子之毒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周围之人一听,都不免有些困惑。
狄云身子微微一震,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舒贵妃带着护甲的手,轻轻划过桌案上的锦布,发出楞楞地声响。她望着狄云,波澜不惊,淡淡道:“你放心,本宫这么问,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你也无需在隐瞒。”
众人都不知舒贵妃此话何意,萧祁也一时没摸清,便问:“青斓,这是怎么一回事?”
舒贵妃缓缓道:“陛下,延儿是怎样的孩子你应当很清楚。臣妾这几日想了很多,若是延儿真心想要毒害文禹,怎么会白白露出这样大的破绽,要知道,一旦事情败露,那不就白白引火上身?”
萧祁点点头:“的确是这样,朕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延儿送的糕点上的确是有毒物啊。”
舒贵妃轩一轩眉:“陛下,谁说毒物一开始就有的?”
此话一出,萧祁当时就愣住了。秦煦卿闪电般地看向柳青斓,看着这个睿智的女子此刻淡若清风,他内心讶异无比。是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萧祁眯了眯眼:“你是说,这毒是后来加上去的?”
“正是,”舒贵妃正色道,一步一步引导着:“陛下,文禹一出事,太医院立刻就在延儿的糕点中查处了毒,效率真是高的惊人啊。可是,”这话显然带着讽刺的意味。
萧祁本就精明,一经人点破,立马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他对在一旁被吓得不轻的温远喝道:“谁查出了毒素!”
温远激灵灵一抖,慢慢抬起头来,嗓子发哑,终于吐出两个字:“狄、云。”
舒贵妃神色淡然,仿佛早就知情一般,倒是萧祁脸色大变,目逛透出森森寒意。舒贵妃在一旁又说道:“太子的病一直都是温太医主治,狄云做着副手,想来下毒是容易之极的。而那个叫蝶风的婢子也不过是用来陷害延儿的棋子而已。”
尹清浅在一旁听的目瞪口呆,她苦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就这样被舒贵妃轻而易举地道破了。
这样事情就清楚了,狄云有着毒药,然后,在靖渊王送来糕点的那一天让太子中毒,然后他顺利的查出毒药,蝶风在被关押后,道出自己下的毒,所以实际上蝶风根本没有毒药。尹清浅细细想来,也对,若是蝶风拥有毒药,蝶风再下毒,期间难免会有纰漏,以萧楚延的精明很容易就会发现蝶风情况不对,借狄云之手,倒是很容易瞒过旁人耳目。
此刻秦煦卿在一旁,看了看舒贵妃一眼,不由地赞叹,他素来知道舒贵妃聪慧过人,却不知竟聪明到如此。他今天总算明白,舒贵妃为什么在后宫近二十年,时光轮转却盛宠不衰。他今天也才知道为何萧奕洵和萧楚延为何如此优秀,在这样一个聪慧冠人的母妃身边成长,如何能不成材呢?
舒贵妃眉目巧笑,目光对象狄云,问:”现在狄大人可以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了?本宫总不信是你一人所为的。
萧祁声音透着森森的寒意:“狄云,说,是谁指使你的?”
狄云还未说话,门外张莲急急的进来禀报:“陛下,在狄云出,并未搜出剩下的解药。”
舒贵妃一闻,眉头轻微的皱起。秦煦卿,镇南王,尹清浅三人却在心里同时松了一口气。尹清浅心中不免吃惊,竟真如秦婉词所说!
萧祁转身惊讶道:“没有?”
张莲老实回答:“是,并未搜到。”
萧祁目光阴冷,一掌大力拍在桌案,厉喝:“狄云!剩下的解药在哪里!”
狄云仿佛早知大势已去,此时却像是抱了鱼死网破的心,道:“微臣不知道,微臣只有这些解药,剩下的不知道。”
萧祁见狄云死活不说,目光凝滞不动,盯着狄云,狠声:“很好,你不说。朕自由办法让你说,来人,把狄云拖到慎刑司,严加拷问,直到他说出来为止。”
狄云浑身一颤,他明白一进慎刑司,想必是在也不能安然的出来了,他内心惧怕,蓦地抬起了头。秦煦卿在一旁见他嘴唇微抖,觉得他想说出什么来。可狄云环视了屋子一圈,而后,牙唇几乎咬出了血,最后吞吐出几个字:“谢陛下。”随后被宫廷内侍拖了下去。
狄云被拖走后,萧祁坐在一旁,脸色黑的让人发颤。一干人等皆不敢发话。
镇南王暗自握拳,微微闭目,轻呼一口气,时机已到。
他迈一步走上前去,一揖到底:“陛下,臣有话说。”
萧祁见是镇南王说了话,便点头默认。
镇南王想起昨晚在药房内商讨的情况,沉稳道:“臣以为,狄太医不说,也是有办法知道是谁指使的。”
萧祁一听,眼神一亮,急问:“这话怎么说?”
镇南王解释说:“陛下,您想。刚刚尹姑娘说,太子不过两个月必定会再次病倒。这说明谋害太子之人必定想要再次毒害太子,所以他要留着这份解药。”镇南王停了停,看了看萧祁的脸色,发现萧祁的脸色更差了,他继续说着:“陛下,此人冒天下之大不违,出此险招谋害太子,断断不可能只想扳倒靖渊王一个人。”他没有再说下去,舒贵妃却淡淡的开了口:“如果陛下今日下令,处决了延儿。那么两个月之后,文禹再次病倒,可能陛下又会在别的地方找到剩下的解药了。”
她说的极清极淡,对萧祁来说,却是字字锥心。
舒贵妃说完后,屋内再一次陷入了沉寂。唯有融融的炭火,偶尔发出“哔啵哔啵”的声音,在硕大的屋内显得尤为清晰。
镇南王所说的正是昨晚秦婉词拉住秦煦卿之后说出的猜想,秦婉词认为,对方布下这么大的局,连太子的性命都搭上,怎么可能只想扳倒萧楚延一个?他们一定有更大的目标,所以留着剩下的解药。
根据秦婉词的猜测,等时机成熟,很有可能会在别的地方发现剩下的解药,至于是在二皇子萧肃之的地方发现还是萧奕洵,还是四皇子萧承哲的地方还是在其他有权的亲王或者官员身上发现就犹未可知了。
萧祁眸底血红,有难以言喻的的后怕和痛苦。这也难怪,若是今日他误判萧楚延,日后得知会是怎样的心如刀割啊。
他想想后怕,却又听得镇南王之前说的话,问:“怎么找出是谁指使的?”
他心中发恨,竟然算计到他和自己的儿子之上,此中恨意必定要是主谋之人受尽凌迟之苦!
镇南王沉肃而有力,问尹清浅:“尹姑娘,听你而言,此种毒药称得上是登峰造极,以你之见,当今有何人有此实力配出此种药物。”
尹清浅装作沉思,半晌,朗声回答:“依民女之间,当今之世唯有我师父药王本人或者以毒享誉天下的岐山老人有此实力了,但我师父向来不喜研究用以杀人的毒物,那么剩下的可能便是蜀中的岐山老人了,但岐山老人三年前便已经去世了。”她特意强调了“蜀中”和“三年前”两个字。
萧祁缓缓问:“你此话当真。”
尹清浅赫然跪下,道:“陛下,依我见识,天下确实只有此人能配出此等凶悍且精密的毒药了。”
萧祁眉心怒气涌动,声音如冰:“张莲,查!三年之前蜀中任职的官员有哪些!然后放出消息,搜府!还有严查城门进出之人!一定要给朕找到剩下的解药!”
萧祁语气十分强硬。张莲也知道萧祁十分生气,他一点儿也不敢怠慢,领旨立刻下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