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衡十八年,五月二十九,萧祁驾崩于养心殿,年四十五,谥曰:英睿大德弘功钦文景皇帝,庙号:世宗。经过礼部的择选,新皇登基大典定在了六月初八这一日在含元殿举行。
登基大典极为隆重。普天之下,万民同庆。靖朝附属国家,以及周边邻近诸国都派使臣前来祝贺。各地官员,除去京中的各部门要职官员,分遣在外的亲王、侯爵基本全部来京。位于湖广的北淮王和云贵两广的镇南王与晏亲王都悉数带家属回京。
四皇子恭顺王萧承哲本就留在京城,二皇子瑞怀王萧肃之也从丹阳回京。五皇子靖渊王萧楚延因为身受重伤,所以修养于西北,不能回京。
原本三皇子豫昭王萧奕洵得知萧祁驾崩的消息,便打算即刻回京。只是这时突然传来了宿伊急整大军,浩浩荡荡地要向辽东进发。这个消息让萧奕洵恨的牙痒。
因为不知道宿伊打的是个什么主意,有可能他是想趁着萧祁刚逝,趁机骚扰边境,一方面也有可能是宿伊故弄玄虚,摆明了不让萧奕洵离开辽东,参加萧祁葬礼。
萧奕洵明知宿伊可能就是假布消息,扰人视听,可是他却没办法不留在辽东。书房中,萧奕洵只觉心中悲伤与愤怒交杂在一起,他伸手狠狠往桌上一拍,连砚台都被震了起来,他咬牙道:“真是无耻!竟然还用这样的把戏!”
秦婉词在一旁,看着萧奕洵发这么大的火,只觉心中也是堵得慌。不用问,她也知道萧奕洵口中的“他”指的就是离漠元帅宿伊。关于宿伊的这个做法,饶是秦婉词,也在屋中骂了几句。不过她更多的是心疼,她走到萧奕洵的身边,拿起青白色的丝帕,轻轻握起萧奕洵的手,因为过于愤怒,刚刚砚台上的墨汁都溅到了萧奕洵的手背上。 那墨色的斑点就像萧奕洵心中的怒火,轻轻一擦,更加散开了。
看着萧奕洵紧握的手几乎连关节都泛了白,秦婉词心中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无比心疼。萧奕洵很敬爱萧祁,得知萧祁死讯的时候,整晚都没有睡,若不是辽东太过紧要,只怕他马上就快马回了京。秦婉词知道,萧祁病重的时候,萧奕洵不能守在床前,就已经让他够后悔的了,如今宿伊又是将他生生逼在辽东,让他连作为人子的最后一重责任,连为萧祁送终都做不到,萧奕洵怎能不恨?
秦婉词轻轻握住萧奕洵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心中恨,我的心中也不好受,父皇待我们不薄,我们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
萧奕洵的声音有些微微哽咽,喉结动了一动,终归还是没有说话。
“父皇一直想要抱一抱孙子,虽然二哥有了润儿,也算圆了父皇的心愿,可是湛辰却是一眼也没有见过……”秦婉词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她不由想起她和萧奕洵新婚的时候,萧祁还兴致高涨的要让自己给他生个孙儿抱抱。如今湛辰是大了,萧祁却走了。除了这一点,秦婉词还挂念着柳青斓:“母妃不知道怎么样了,父皇就这样走了,母妃也一定很难过……”
萧奕洵目光微微一动,旋即反身将秦婉词抱在怀里,他声音低沉,满是无奈:“我只恨自己不能……”
秦婉词轻轻抚着萧奕洵的背,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回京一趟吧。你抽不开身,我们二人总要回去一个,也好见见母妃,她心情一定不好。”
萧奕洵只将秦婉词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里有不可遏制的低沉与伤怀:“婉儿,辛苦你了,一路小心。”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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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新帝萧文禹正在守灵,六月初八,登基大典的准备工序一切就绪,由礼部尚书史连奏请萧文禹即位。乾清宫正门垂帘,表示丧事暂停。萧文禹身着明黄色金爪九龙衮服,尊贵而威仪。
他先到中和殿降舆,而后道太和殿升座,百官依品级伫立在大殿前,恭敬地向萧文禹行礼。礼毕之后,各官员就位,礼部尚书史连出列再次奏请萧文禹即皇帝位。由禁卫军督查使管擎苍护送萧文禹到达含元殿。
萧文禹一步一步缓缓走上含元殿金色的宝座,立于宝座前,即皇帝位。原本这个时候,按照典礼的规定,中和殿的韶乐乐队必须要演奏音乐。但是萧文禹却取取消了这一环节,因为他认为现在还在萧祁的丧期,大奏喜乐实在不妥。礼部得了命令,便只在午门奏九次鸣钟,算代替规定音乐,因着这个缘故,萧文禹一直被大臣们称赞孝情动天。
萧文禹宣布即位后,定年号“鸿嘉”。含元殿正殿门口三次鸣鞭,而后在鸣赞官的口令之下,群臣对萧文禹三跪九叩。
百官行叩拜礼后。翰林院大学士之首颜安将萧祁遗诏捧出,交由吏部尚书史连捧着诏书到含元殿的台阶下,再由史连脚礼部司官放在云盘之中,有銮仪卫的人擎执黄盖共同由中道出太和门,而后再次鸣鞭,新帝萧文禹还宫。文武百官分别有太和门两旁的昭德门、贞度门出午门,最后将诏书放在龙亭之内,颁布,以昭告天下。萧文禹返回端凝殿,再换孝服守灵。
文武百官这才依次退出宫外。
秦婉词在登基大典的前一日到了京城,也见到了镇南王和鼎剑侯,有几年没有见到二人,一相见,秦婉词便觉得自己眼眶里有泪水打着转。秦煦卿身着一等公爵的官府,整个人威严而有气势,见了秦婉词,却是柔和了不少。他见秦婉词眼中氤氲,晓得她是喜极而泣,便笑道:“多大的人了,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爱哭。”
听着秦煦卿这样打趣,秦婉词倒是倔了起来,一扭脸,将眼泪收了回去,撇嘴道:“才不是!”
秦煦卿不由哈哈大笑,道:“你看你,怎么说哥哥也是做舅舅的人了,怎么还不把湛辰带出来我看看?”
秦婉词眨眨眼笑道:“怎么能忘了你呢?老早就把他带来了。”正说着,墨香牵着萧湛辰慢慢地走了出来。秦婉词笑着将萧湛辰抱起来,朝秦煦卿挥了挥手,眉眼弯了起来:“湛辰,快叫舅舅!”
萧湛辰已经两岁多了,人生的一场机灵,见了秦煦卿,便甜着叫了一声“舅舅”。可真是把秦煦卿笑开了花,迫不及待地将萧湛辰抱在怀里,剑眉之下蕴藏着浓厚的疼爱之情。
秦婉词站在一旁,看着秦煦卿这样开心的将萧湛辰抱着,逗着,毫无顾忌地笑着,萧湛辰也是被逗得“咯咯”直笑。在这样温馨而和谐的画面下,秦婉词竟是微微怔住了,心中莫名的滋生出一股伤感,就这样直直的愣在当场,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直到镇南王萧豫在她身后轻声道:“婉词,可是心里想到了什么过意不去?”
虽说秦婉词并非自己亲身的女儿,可是萧豫对秦婉词的关心和爱护一点儿也不必亲生的差,他明显看出秦婉词心中有了什么事情。
秦婉词低下了头,萧豫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听得她低落的声音缓缓传来,似是叹息,似是哀伤:“原来哥哥真的这么喜欢孩子。原本,他也该有自己的孩子的,他和吟晴姐姐……也是能有自己的孩子的……”
萧豫眉心一动,知道秦婉词又想起了以前的事,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秦婉词的肩,不由疼惜道:“这些年了,还在想着以前的事?一切都过去了,何苦在揪着不放?”
秦婉词默默地不说话,半响再抬起头时,眼中却是不在有什么哀愁,倒是挂上了浅浅的笑意:“是啊,早就说开了,如今再提,也只是白白让哥哥伤心。”
萧豫见秦婉词的心境这么快就平复了下来,有些微微惊讶,不过更多的是一种高兴和欣慰,以前的秦婉词对于自己的行为很是愧疚,愧疚到几乎无法直面秦煦卿。如今却能这样容易的放开,倒真是一种好的转变,想来或许也是受了萧奕洵的影响吧。
“洵儿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那宿伊可真是个阴险的家伙!”想到萧奕洵,萧豫就想到因为宿伊的关系,萧奕洵不得不留在辽东不得回京,不由地也骂了两声。
秦婉词目光瞬间一凛,冷定道:“哼!宿伊必定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辽东,他一块地方也别想得到!”
萧豫有些惊异秦婉词陡然而来的凌厉气势,这样杀意毕露的秦婉词,倒真是很少见。
他正有些小吃惊,门外却突然有人传报如月求见。如月是柳青斓的贴身婢女,此时不在宫中,却突然来了镇南王府,让萧豫和秦婉词,连秦煦卿都是一愣。
萧豫知道如月必有急事,便赶忙让人把她请进来。如月一进来,便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对萧豫说道:“王爷,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