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岳平阳眼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但还是能感到此刻夜色暗了一些。
关帝庙里传出脚步声,岳平阳暗自催动灵气,随时准备攻击。
大门拉开,走出一人,中等身材,头带青巾,短须黄衣,身后跟着猪头大汉。
岳平阳施出箭步,突破气阵,伸手锁喉。
气阵虽有,却不比村头那道暴烈,加之他身形奇快,阵法根本阻挡不住。
这人并非精怪,也非肉身,似鬼而有生气,若论修为,远高于猪头汉子。因为他的身形乃是幻化所生,故而锁喉无效,此人横移三尺,躲了过去,面露惊诧之色。
岳平阳并未追击,因为发现此人身上并不具有邪阴毒阳之气,气阵也不是他设下的。
“你是什么人?”岳平阳冷声问道。
猪头汉子此刻才反应过来,急忙挡到中年男子面前,“是,是,我们二,二老爷!”
此人赶忙拔开猪头汉子,近前一步拱手道:“小神李沧,恭迎高道!”
岳平阳点了点头,“这道阵是谁布下的?”
李沧一楞,飘身前行,刚触阵气,便被反弹回来,身子如光影般晃动一番,才慢慢定住,满脸的惊恐。转头对岳平阳道:“还是请高道进去叙话!”
岳平阳看其情状,不似故弄玄虚,且修为低了自己一个层次,放下心来,这才疾步再次往复闯阵,携住狐女进来,随他们一同进庙。
一进大门,岳平阳即感到一阵清凉肃正之意,心下大安。
一人有一人的气质,一地有一地的气场,正如灶台与厕所的气味一般,进去即能感知。尤其是刚经过邪阴毒阳阵气之后,两相对比尤为明显。
此地有清肃之气,证明关帝庙中并非邪恶之所,无论是神是鬼都属善类。
进庙之后,即见正中有座关帝石雕神像,一如《三国演义》描述那般,正襟危坐,红脸长髯,丹凤眼、卧蚕眉,身披绿色战袍。
两边站着周仓与关平,一手持大刀,一手捧大印。这两个人物却是泥塑,颜色明显比石雕的颜色鲜亮,显然是后来补塑的。
至于那匹赤免马,却立在了门口处,也是一个石雕,身上坑坑洼洼,头部还有裂纹,看其风格与成色,应比关帝像还要早。
庙有三大间,左右各有一小间。
四人右拐入东室。小屋不大,盘一土炕,炕前有破方桌一张,两把破椅子,想是以前守庙人所用。
李沧挥挥袖子,方桌上立刻出现饮水壶、茶杯和一盘苹果。但比较搞笑的是,水壶是塑料质地的暖壶,茶杯竟是一次性水杯。
李沧苦笑,“此庙虽存,但供奉者日稀,村子空掉后,一年半载没个人来,且请海涵!”
岳平阳感慨,对人而言,少了信仰反而活得肆无忌惮,对神而言,没了人信仰却会清苦难捱。在这种意义上,人比神可怕。
猪脸大汉自从进庙之后,神色迥异,机灵了许多,让坐倒水完毕,立即归于本位。
岳平阳眼见他隐入那石马之中,心中释然,怪不得它非说自己是马!进庙之后,他发觉那头石马原本是成精之物,身上残留有灵气,野猪精寄存马身,与其合一,故离马则头脑混沌,靠近则变得聪明。
李沧见岳平阳神色,指指石马道:“这石马原本成精,为害乡里,被人砸破,又弄到庙里,借关帝神威镇压。后来我们收了阿丑,将关爷派人将其送入石马中,日深年久,渐渐合一了。”
李沧很是平实,并非装腔作势,从他话语中能听出此处关帝绝然是假,而且他与假关帝关系非同一般。
岳平阳点头道:“看李老先生似明朝人!”
李沧点头:“我与兄长关鹏,皆为天启时人,他为从五品卫所镇抚,我为七品经历。关兄武艺高强,为人正直,平叛有功,反被奸佞害死。我等含冤之后,岳主怜悯,令于城隍处为神差,享受香火供奉。”
岳平阳面露敬佩之色。他所说的岳主,当为相当级别的山神。五岳有帝,名山也有神主,权力不小,也有生死管理权,对忠善之人,可以自作主张,择其阴魂去留,而不必同阴曹商议。
李沧接着说道:“后来,关帝巡视于此,垂爱吾兄有加,遂钦点我兄弟二人来此,摄行关帝事!”
岳平阳点头,“关将军去了何处?”
李沧叹一口气,将原委道明:
近日有一老妪于村后寨墙上设坛作法,还召来了两妖物。妖物善长布阵,竟将村落团团封住。关将军自知不敌,不愿招惹。
但被妖物摄来的几只阴魂、异物逃到了庙里,寻求庇护。关爷为图自保,一概不纳。不料想这猪精看上了一匹狐子。关爷怜它,留了狐子与之成亲。
不成想,那妖物并不通融,不但再次将狐子摄去,还要霸占此庙。关将军大怒,按捺不住,单刀赴会去了,临行前让阿丑去寻岳平阳。李沧之所以责怪阿丑,正是因他害惨了关将军。
李沧话音未落,只听外边一阵风气,随即有一股杀气进了庙中。
岳平阳急忙催出灵气护住狐女,闪身而出。只见一位将军模样的人手拄大刀,趔趄欲倒。不用问,这就是关鹏将军。
岳平阳靠近,右手对照石雕神像,缓缓发出一股灵气。
这关鹏将军,虽然摄行关帝事,但若论品阶,还没有土地神高,并不入神流。土地神虽然职阶最低,但是名列地仙,天府造册,是正儿八经的神。无论神通还是后台,都比较过硬。
像关将军这样的神,严格说来还属鬼类,并无神位。只是久受人间香火,身上多了阳气,可以幻化人身,但法力修为顶多到炼形阶段的二化阴阳地步。
所以岳平阳的灵气并不敢直接注入他的化身,而是给了本体石像,再通过石像消化灵气恢复其元气。
关将军得了灵气,气色好转,先谢过岳平阳,而后长叹一气。
此人虽说不上威武,但相貌堂堂,很有大丈夫气概。敢为手下出气,明知不敌也不服软,很对岳平阳胃口。
“情况如何?”岳平阳问道。
关将军摇头,“妖物太过厉害,怕要追过来!”
“什么妖物?”
“有一火属蛟龙,实是蛇类成精,但被土地爷请去了。另有一武将,类似护法凶神,神通了得,我便是被他打伤的。”
李沧端来一杯水,关将军只是吸了一鼻子,“原以为岳先生能收服它,如此看来,不战也罢,你们还是快走吧!”
“怎么个厉害法?”岳平阳问道。
“我先前打倒的几人稀松平常,只是恶灵附身。后过来的这悍人,力道奇大,一拳千斤不止。刀枪不入,且能喷火,这火不是凡火,不焚草木,却能烧魂灼魄,杀神灭鬼。我幸有关帝所赐护心神镜护身,不然则无可逃脱!”
岳平阳心中算计,光一只凶神都如此厉害,更何况那个召唤凶神的老太婆!如果土地爷能力不够,那条火蛇再回来助阵,情形更是危急!
关将军急忙呼来李沧和猪精,“贤弟且带着阿丑随岳先生躲避一阵,等过了此劫再回来!土地神虽然厉害,只恐怕他也管不好这闲事!”
李沧并未说话,倒是猪汉吭了声:“老爷,我不走!”
李沧看向岳平阳,岳平阳看向狐女。狐女明白岳平阳的意思,又斜阳看了眼猪头汉子。她的意思是,难道我还不如这个蠢物吗?
岳平阳挺了挺胸,“不走,谁都不能走,神来杀神,鬼来杀鬼。来了直接杀,不来追着杀!”
至此,岳平阳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的圈套。他们很可能料到自己要来,或者说怕有修道中人前来,便预先在村边设了邪阴毒阳之阵。
这阵法有三个作用,一是引收阴气,好为起坛作法提供便利;二是迷惑对手,隐真示假,将注意力引向村中,为起坛作法争取时间;三是如果对手进村,则会将注意力放到关帝庙,他们再在关帝庙前象征性地布出邪阴毒阳阵法,嫁祸于关将军,挑拨离间,好得渔人之利。
至于村头大阵,岳平阳也分析了一番,那些邪阴毒阳,应是那条火蛇身上的气息所留。蛇为阴性,却为五行中的火属,邪阴毒阳正符合它的特性。
为进一步摸清敌方实力,岳平阳还需要进一步打探情况,知此知彼,才能更好应对。他指了指里间,“咱们进去坐下说!”
越是面临强敌,越要镇静,即使不静也要强装一番。心头慌乱,气场则散乱。岳平阳三化阴阳过后,对气场波动相当敏感,他能感觉到其他人的慌乱程度已然开始影响到自己,必须进行安抚。
岳平阳放出灵气平息气氛,打听那条蛇的情况。
“这蛇可大可小,能飞能行,大时有数十丈,小可盈尺,而且还能变化人形,样子是一少女,一身红衣,与常人无异。”关将军介绍道。
“头上有角吧?”岳平阳问道。
“然,有两只角,形似鹿角!”
蛇巨大,便是蟒。蟒生角,便是蛟。蛟已然为龙属。化为龙类,已然具有灵力,且能变化如常人,其修为甚高,自己根本敌不过。怪不得土地爷请她,只恐怕连土地神都怕它三分呢!
好在,火蛇已去,单剩下了那个凶神。
岳平阳可以推断,进庙时布下气阵的就应该是那个武将凶神。
从时间上推算,布阵之时,他很可能还未与关将军交手,而是在附近窥视自己,这才相机催气成阵。他的邪阴阳毒之气远不及那条蛇,看其修为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可以拼一拼。
各个击破,正当其时。
岳平阳站起身来,“你们等着,我去会会他!”
关将军神色一紧,指指院中,“他已经来了!”
岳平阳已然感到了一股强大压力,眼前光线突然变暗,如阴云密布,心中骂道:王八蛋,果真有两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