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符用具是有讲究的。尽管各门各派的画符仪式不尽相同,又因时代流变对笔墨纸砚做了灵活变通,但基本原则是不变的:朱砂不能少,松烟墨为宜,符纸更有讲究。笔也不能随便,须是软笔。
画符用毛笔不仅仅是因为它是传统书写工具,还因为软笔不好驾驭,练笔的过程也是协调腕力、集中精神的过程。笔端千毫聚拢、随力铺张,可轻可重,更易调御灵气神力。
画符用笔可用动物毛羽,也可用竹、茅等物纤维制成,总以规整洁净、带有灵性为宜。
而今,古青田拿出一管粗大的记号笔,南商雨却眼睛冒光,可见她平静外表下掩饰着强烈报仇破阵的展示欲望,说白了,她现在有点抓狂了。
画符笔突然起爆,必然事出有因。岳平阳脑子飞快旋转,试图找到原因。
首先,可能是阵法依然强大的原因,南商雨修为不够,灵气不足,抵挡不住。院中还埋有一块水晶镇物,挖出来是不是好些?
其次,可能是那只黄鼠狼幻化的癞皮狗用了某种手段,致使画符不成。
再次,可能就是南商雨某个环节没有注意到,得罪神灵,受到了惩罚。据她说,画符有很多禁忌,贪财渔色、迟疑不决、鲁莽行事、房事之后都不能画符的。
自己之所以遭受了雷符反噬之力,就是因为鲁莽行事;而前天夜里,南商雨是在床欢之后又画过定气符咒的,虽然沐浴净身了,画得又是小符,但毕竟犯了禁戒,这次爆笔可能是一次补偿性惩罚。
想至此,他刚想出言提醒,南商雨那边已然将古青田的记号笔接了过去,旋开了笔帽。
这下子岳平阳才看清楚,这支记号笔是空的,并没有笔蕊,笔管里却装着一个毛笔头。
青田爱鼓捣小玩意儿,这种癖号竟然有增无减,住院期间闲得无聊,竟然把废弃粗管记号笔改前成了文具盒!
那只毛笔头长约四厘米,一多半是断杆。
岳平阳看着眼熟,不由失笑:这只笔头是从药王祠里带出来的,当时一味用劲努力写字,却将药王的那支毛笔捏断,孙思邈生气,将药方纸连同这笔头揉成一团掷到自己怀里。又被大怒之下的岳平阳当垃圾扔到了废墟上。
古青田将药方纸连同笔头都一并捡起,药方置于床褥下,笔头则放到了记号笔内。
南商雨眼出精光,小心翼翼地将根断笔放在掌中端详,冲古青田道:“盛些清水过来!”
岳平阳想动未动,古青田迅速取了水过来,南商雨手把短笔轻轻探入水中,慢慢搅动,像是在研墨,顺转一番,又逆转数圈,口中念念有词。
“稍后破阵,可能有巨声发出,你们不要惊慌!”南商雨交待毕,从包中掏出一张金箔符纸,执断笔醮了朱砂,迅急画符。口中朗声念道:“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我神通……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气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话音落,符纸飞出,瞬间暴张数倍,如一张报纸相似,悬空驻停,有金光泛出,耀人眼目。
耳闻隐雷阵阵,连绵而至,迭相摧撞,继而一声炸响,仿佛院中落下一个重磅炸弹相仿,地面猛跳,整个房屋震颤不停,桌上盛水玻璃杯嗡营作响。
一干人等掩耳蹲身,还有几个失声惊叫了起来。
苏澈靠岳平阳最近,强震之下有些措手不及,突然扑到了岳平阳身边,她知道他有灵气护身,可避危险。
岳平阳也未料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并未敛气护身,反应过来后,迅速施出灵气。正当此时,苏澈冲了过来,他又急忙调整灵气,一放一收间,力道巨大,差些将苏澈弹倒,岳平阳伸手救援,苏澈身形不稳,便趔趔趄趄地靠到了他的怀中。
古青田因为最靠近南商雨,有符咒气护持,故而并未受到多少冲击。
阵法已破,头顶一亮,蓝天白云重现,真切起来,远近市声传来,蝉鸣阵阵,鸟叫声声,世界又醒过来了!
南商雨长吁一口气,看看岳平阳,“破了!”
岳平阳喜笑颜开,冲南商雨挑起了大拇指,再歪头看看老佟。老佟也有灵气修为,刚才只是闭目运气保护听力。他此刻猛地睁开眼睛,冲岳平阳喊了一声,“快,出去看看!”
眨眼间,岳平阳也醒过神来,这里虽然不是在市里,可也是居民居住区,破除阵法的巨响之声,必然会引起人群恐慌,招来警方,如果不能做好缮后工作,说不定还会引发社会骚乱事件,招致各家新闻媒体关注。真是那样的话,后果就严重了!不但现场有可能失控,只恐怕灵异组也会因此更加窘迫,下步行动必然受到影响!
岳平阳急忙推门出院。
奇怪的是,院落周围并无围观人员,倒是远处路边树荫下围着一圈人。
岳平阳与古青田跑了过去。见人行道上躺了一个人保安,此人面目黎黑,像是刚从煤窑里爬出来的。
古青田打听了一下。一个老人介绍说:这个保安一直站在这里,刚才突然身上轰地响了一声,好像整个人也着了火,接着便倒了下去。过来一看,人就跟烧焦了一下,有人打过急救电话,也报过警了。
小区物业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其中不乏胆儿大的,有人掏出纸来擦了擦伤者的脸,不由失声叫道:“哎哟,万小军?不都死了吗?怎么又躺这儿啦?”
这个保安很明智,前边的声音很大,后半句突然就给咬断咽下了,声音既小且含混不清。
岳平阳扯住那个保安到一边,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醉酒,被,被车撞死的,刚,刚理赔清,钱还是我送的呢!”保安惊慌失措地说道。
“不要声张,赶紧报告你们领导!”岳平阳叮嘱道。
“是是是!”
岳平阳转身回走。他结合那个小鬼提供的情况,已然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铠甲魔怪阴魂不散,依附了万小军的尸体到这里布阵设法,现场指挥。南商雨符咒唤雷,击到了魔魂附体的万小军,阵法这才破除。
古青田问道:“老岳,啥意思?这个保安是个****?”
岳平阳点点头,“比恐怖还恐怖,这里不能呆了,得赶紧离开!”
两人赶回小院,岳平阳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南商雨笑笑,“不碍事,这道雷符力道强大,已经将它炸伤了,纵然不能魂飞魄散,恐怕也没有胆力再来捣乱了!”
青红站了起来,烧了根烟,“平阳说得对,这里不宜再留,必须得找个更加安全的地方!平阳,你看,我们去哪儿好?”
岳平阳正在沉思间,南商雨走到了门口,回头看一眼岳平阳,“你走不走?我不想在这儿了!”
“这不正在想吗!”岳平阳笑道,“咱们都得走,你别着急!”
“我说的是你!跟我走吗?”南商雨说得斩钉截铁,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不走,你也不能走!”岳平阳语调平缓,但语气坚决。
就在刚才阵法被破除的一刹那,随着头顶蓝天白云的闪现,他眼前仿佛有亮光一闪,心头的迷茫低沉感一扫而光:世界没有变,阻碍他们的只是一个虚幻的阵法。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是何等的狭隘无聊,那些汹涌如波涛般的起落情绪,充其量不过是受身边几个人的影响,不过是在一团小院子里打转转。世界广大无比,可人们却总是拘禁在了地图上。殊不知,地图不是完整的世界!在某种意义上,地图也只一个阵法!岳平阳偏要把地图撕毁,重新标绘。
南商雨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岳平阳并未阻拦,南商雨修为精进不少,符咒之力更显强大,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危险。而自己这里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这才是男人应该干的。
古青田看一眼岳平阳,“老岳,怎么办?”
“青田,麻烦你跟着她出去转转,帮我劝劝她,再买个手机,随时与我们联系!”
苏澈很会办事,立刻掏出一部手机交给古青田,“我都预备好了,上边有代号,岳平阳的代号是H,我的代号是C。”
“好,放心!”古青田接过手机,转身跑了出去。
“等等!”岳平阳对苏澈道,“身上有现钱吗?”
苏澈掏出一张卡递给古青田,“密码在手机里!”
岳平阳看着古青田的背景,心中竟然涌出一股子生离死别的酸涩感。
孙佳浩也要带着金先生离开!自从阵法破除后,他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他的车就等在门外,金先生和沙中金被人搀了出来,看气色已无大碍,打过招呼后,出门登车。两名医生也尽到了职责,随之而去。
岳平阳跟着老佟、苏澈回屋,刚刚谈起雷火之锥的事情,屋中电话又响了起来。
苏澈接过电话,脸色一变,“不好,外边有不少记者要过来找岳平阳!”
“记者?找我干什么?”岳平阳很是纳闷,“不见!”
“不由你不见,带领记者的是个女孩,叫余津秀,她是余经远的女儿,她才是这个院子的主人,这个别墅区就是她家盖的,物业也是他家的,拦不住!”
“搅屎棍子!”岳平阳哼了一声。
突然,岳平阳突觉耳旁一凉,有个女声传来,“群邪即至,仇人亦来,古家老宅可暂避身!恩公速行离开!另见南女士神色异样,与古青田随一灵物奔向了正东方。”
这是狐女妙灵的声音。岳平阳打一机灵,四下寻找,这才发现那条癞皮狗不见了踪迹。猛一跺脚,坏菜,黄鼠狼不但跑了,还诱走了南商雨和古青田!
正东方是哪儿?为什么要去哪里?莫不是羊精未清在那儿打下了埋伏?
岳平阳回头冲老佟、苏澈说道:“此地不宜久留,速跟古青月联系,先住到古阁村,我办完事后去找你们!”不待他们说话,岳平阳两个箭步跃出院外,校了校方向,急步快行,五分钟后翻墙出了别墅区,运气狂奔,径直东去。